如若说上一次他来拜见对方的时候乃是为了行诈之计,那么这一次……
从董相国将这个任务交托给他的时候,所表现出的样子便是真要尝试拉拢于她了。
谁让八关迎接了三路交战后,孟津关与小平津关的牛辅、徐荣一死一降,旋门关的胡轸连带着猛将华雄一并身亡,太谷关的守将董越死于孙坚之手,被征调回洛阳的郭汜也因为被孙坚入城的骑兵冲断队伍,正对上了这位虎将,未能保住性命。
董旻这位董卓胞弟彼时把守于洛阳南郭,没能留下性命,张济的从子张绣落到了乔琰的手里。
这导致了董卓的手下只剩下了四员大将——
段煨、张济、樊稠、李傕。
在董卓败退后,张济护持其逃亡,李傕从伊阙关撤离,樊稠从轘辕关撤离,勉强还算是拼出了一支能够威慑关中平原的队伍,可在董卓重新募集到足够的兵将之前,他的处境依然很危险。
哪怕卢植、黄琬、王允等人不远千里从洛阳赶赴长安,为了维护先帝遗诏留下的王命正统,确实是让董卓稍稍安心了几分。
又哪怕马腾、韩遂接下了他的敕封诏令,也让他确定自己确实还有外援可以依托。
都改变不了董卓此时四处树敌的本质。
他只能先尽可能地做出一些改善局面的举动。
正如乔琰与荀攸说的那样,段煨依照于董卓的命令屯田于华阴,同时扼守洛川河口,张济屯兵高陵,樊稠与李傕一人戍守长安,一人驻扎于郿县,以防西凉叛军一面应允于他给出的封赏和同盟约定,一面又想着——
董卓能做出这等劫持天子发号施令的举动,他们二人为何不可。
要知道韩遂的这个“遂”字还是因为他被凉州官府通缉,悬首以购,这才修改出的名字。
他原本的名字应当叫做韩约。
若是能通过奉迎天子来达成他们洗脱污名的目的,以韩遂马腾二人的胆量,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此时的董卓倒是还没在眼下这等危机重重的时候,做出要在郿坞修建自己的安乐窝颐养天年的决定,而是令李傕在郿县修筑营
防,以备应战之需。
这几面的防守都准备妥当后,董卓也理所当然地收到了另外那一面朝廷的消息。
四世三公的袁氏一族,作为领袖的上一辈尽数过世与罹难、大公子袁基身体欠佳不得不退下来后,袁绍却因扶持天子之功领青州牧一职,不过人不在青州,而是就近居于邺城,看护于天子左右。随后袁术领车骑将军位,督战于扬州平乱。
要说袁绍和袁术,也不是不觊觎那外戚能担任的大将军一位,可这些都得等到袁氏女嫁给刘辩作为皇后,才可称得上是名正言顺。又有杨彪、伏完等大臣随同一道迁于邺城,他们若是不想失去这些大臣的支持,也就不能贸然给自己顶上三公的名头。
但这对董卓来说已是十足的挑衅了!
能将昔日的汝南袁氏压在下头,甚至几乎将其灭族,正是董卓此人入主洛阳把持朝政之后,最觉自鸣得意之事。
偏偏这些人将刘辩救走,做出了分去天下半数权柄的行为,又凭借着这份功劳平步青云,如同在他的脸上狠狠甩了个巴掌。
随后的一条条消息经由快马飞报传到了董卓的耳中。
比如说那杀害了他胞弟董旻的孙坚,在长沙太守之外又被朝廷敕封为破虏将军,领平定荆州宗贼之职,若按师出有名来论,他可算是与荆州刺史刘景升打个擂台了。
那部将斩杀了他麾下胡轸的曹操,为那东面朝廷拜为东郡太守,领安汉将军之职,将洛阳之中万户之名引入东郡安居,名望日盛。
那……
别提了,董卓看了就来气。
还有被他褫夺了三公位置的杨彪,明明是因为他网开一面的缘故,这才被加以光禄大夫,保全了性命,却在此时重新得到了太尉的职务!
他权衡一番后做出了决定。
以大汉天子刘协的名义下达了三道诏书。
一道是加封荆州刺史刘表为荆州牧,以州牧之权柄,同掌荆州军事与政务。
若是刘表接下了这个委任,也就代表着他是站在了董卓的这一方,自然要替他解决孙坚的麻烦。
董卓琢磨着,若是他自己的地盘里有孙坚这等刺头,他必定想尽办法将其给拔去,如今他将除“贼”
的名头都递到了刘表的手里了,他应当没有那么不识时务才对。
第二道诏书是将益州牧刘焉作为人质留在了洛阳,也随着董卓携刘协逃往长安被带走的长子,送还回了益州,同时加封其为大司马。
按照董卓的说法就是,他先前在洛阳的时候,给了幽州牧刘虞大司马的委任,谁知道此人在伪帝新立的时候,明明该当出于先帝对他给予托孤之臣名号的缘故,对这邺城伪帝做出斥责之举,却偏偏因为对方距离自己更近而选择了臣服。
所以现在董卓将这个大司马的位置交给刘焉,希望他起到汉室宗亲的表率。
益州这等与外界隔绝的天府之地,连唯一有可能让刘焉投鼠忌器的人质都被送还了回去,又哪里还有可能对董卓有太多的尊敬。
可董卓要的也不是刘焉对他的尊敬。
反正长安进攻益州不容易,益州要想打出来也难,大家彼此之前井水不犯河水,你承认承认我的正统地位就行了,如此一来,大汉十三州中,起码能多一个奉刘协为天子的。
这两道诏书,董卓给得都还算痛快,唯独这第三道他迟疑了许久。
然而皇甫嵩拒不还朝,另一方朝廷麾下堪称人才济济给了他莫大的压力,乔琰又似乎还需三两年才能彻底安定下并州的局面——
这意图讨贼救驾、还是他此番西逃罪魁祸首的并州牧,还是得拉拢!
将他视为贼的同时,起码也是将刘协视为帝,那刘协名义给出的委任她到底接不接呢?
李肃忍着被此时堂上一堆人看着,当做贼寇一般防御的紧张情绪,展开了圣旨。
在这等两方朝廷互相称呼对方为伪汉的局面下,乔琰保持着端坐于上首的姿态听他要宣读些什么,而不是正儿八经地接旨,李肃也拿她没有办法。
他也更不会忘了自己目前还处在并州的土地上,这些当日能将相国逼迫逃亡的悍将,平日里交战的可都是那些匈奴鲜卑人,若是要将他给解决了,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虽然他并不知道的是,吕布盯着他,可不是在帮乔琰一起撑一撑气势的,而是在想这位使者是不是还能再拿出一匹和赤兔同档次的好马。
若是让李肃知道,吕布此时在想些什么,非得哽个半死。
但宣读这份圣旨已经够让他觉得憋屈了。
相国为何会敕封给对方一个这样的名号!这岂不是助长了对方的嚣张之势!
“应天顺时,受兹受命”
“光熹元年八月十三日……制诏并州牧乔琰。”
“念汝幼挺人英,夙标时望,以功诏爵,以德命官,效款晋中,韬光边陲,以使皇华远迈,燕然振旅,特加汝为骠骑将军……”
李肃还没念完呢,外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喊道:“君侯,有邺城使者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