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他已经魂飞魄散了,他们何必还要等他?但他这句话没有说出来,他能出现在地府,想必是得了某种机缘吧,他看着曹五郎,还有那些天威军兄弟们,热泪盈眶:“如果没等到我,你们就一直不去投胎吗?”
曹五郎非常肯定地点头:“当然!”
他拽着崔珣,来到郭勤威面前:“郭帅也在等你。”
崔珣望着郭勤威,一瞬间,他居然有些羞惭,他垂首,不敢看郭勤威:“我……我辜负了郭帅对我的教诲,郭帅一直和我说,要我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我没有做到……我这六年,做了很多错事……”
“十七郎。”郭勤威拍着他肩膀,内疚道:“要说错,那都是我的错,是我将昭雪的担子都压在你的身上,才让你受了许多苦,这才没有办法成为我希望你成为的人,但是,你也践行了对我的承诺,你是我们所有人的恩人。”
崔珣眼眶一红,他不习惯被他们当作恩人,他也不认为他经历的苦难都是郭勤威的错,相反,他觉得他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为了转移话题,他问郭勤威:“对了,郭帅,明月珠不是说你的魂魄被囚于鬼判殿,不到寿数尽的时候不得脱么?郭帅又是如何出鬼判殿的?”
“大周百姓为我广建祠堂,供奉香火,功德积累之下,天威军众人出枉死城时,秦广王也将我放了出来,让我和他们一起去投胎。”
崔珣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一功抵一过,包括你,十七郎,你明明知道必死,还请缨北征,夺回六州,解救百姓,迫突厥后撤三千里,你立下了不世之功,你的功,也抵了你的过。”郭勤威道:“你抱着魂飞魄散的必死之心去北征,反而让你不必魂飞魄散,十七郎,你救了你自己。”
怪不得他能来到地府,原来是他自己救了他自己。
崔珣恍然,盛云廷道:“十七郎,我们要去投胎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崔珣怔了一怔,他摇了摇头:“不了,我还要等一个人。”
郭勤威了然,他默了默,道:“十七郎,我们走了,你保重。”
说罢,五万天威军,齐刷刷向崔珣单膝下跪,崔珣愕然,他刚想也跪下,郭勤威就制止住他:“十七郎。”
他道:“这一跪,你值得。”
崔珣看着单膝下跪感谢他的天威军众人,眼含热泪,众人抱拳行礼,然后五万英灵带着对崔珣的不舍,化为一个个绿色荧点,飘浮到早已等着的摆渡人船上,就像由碧血汇聚成的一条长长星河,将黑色奈河照映的熠熠生辉,奈河中的鬼兽也安安静静,伏在河底,一动都不动,随着小舟消失在奈河对岸,碧色星河也渐渐完全消失。
崔珣一直目送着众人渡过奈河,去到河对岸,之后,他转过身,看向生死道方向。
他在等一个人。
他不知道他要等多久,但他只知晓,无论多久,他都会一直等下去。
小舟终于又回来了,和小舟一起回来的,还有戴着斗笠的摆渡人。
摆渡人压了压斗笠,唤了声:“崔珣。”
崔珣回头。
摆渡人道:“你在等明月珠么?”
崔珣诧异他如何知晓,但还是点头,道:“是。”
“她回去了。”
“回哪里?”
“三十年前。”
崔珣惊愕,他端详着摆渡人,然后走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敢问船家,你所说的三十年前,是指?”
摆渡人点头:“就是你想的三十年前。”他道:“她回到了太昌二十年,十月初六,并且在那一日,杀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