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楹去了神龙殿,太昌帝这段时日一直病卧在床,郑皇后要去照料,他不许,阿娘想去照料,他也不许,李楹知道,太昌帝是被崔颂清说服,下令金祢杀她,在杀害爱女的内疚感折磨下,才会病倒,她在殿外徘徊了一会,她想起计青阳说,阿耶在讯问他之后,便放了他,而且因为内疚,十年后就驾崩了,想必,阿耶讯问时,计青阳跟他说了她死亡的真相,他才会内疚而亡。
她其实很想进神龙殿,很想和阿耶说说话,但是后来她只是仰着头,神情复杂地望着神龙殿,望着这个大周权力的最核心,最终还是垂下头,没有进去。
因为她与阿耶,做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李楹转身,一步步,往荷花池方向而去。
身边侍女全部被她借故支走,她就这样,独自一人,奔赴这一场死亡的盛宴。
夜幕低垂,月色之下,李楹缓步走着,越近荷花池,她的心情反而越发平静。
她想,若她是三十年前的李楹,也许她也会愿意赴死,但,她的赴死,定然是带着不甘,带着委屈的,那时的她,连新政有什么条款都不知道,她没有见过牛家村的村民因为虚无缥缈的希望集体饮下圣水而亡,没有见过田舍郎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科举为官,更没有见过大周将士也能一举将突厥逐出阴山山脉,可是三十年后的李楹,她都见到了,所以她的赴死,没有一丝不甘,更没有一点委屈,而只有坦然和决意。
路上,她也想明白鱼扶危的那句“你配叫什么良善之人”,她的确对不起太昌血案的受害者,她也的确不配叫做良善之人,但一杀多生,她只能这般做。
所以,她愿意永远被困在死亡的循环之中,以此偿还她的罪业。
十月的荷花池,荷花已经全部枯萎,李楹盯着黑黝黝的池水,她忽轻声道:“计青阳。”
在荷花池边潜伏着的少年计青阳愣住。
李楹道:“计青阳,我知道你是来救我的,但是,不要救我。”
她听到树叶窸窣了声,少年哑声说着:“公主……是知道了圣人的命令吗?”
李楹不置可否,计青阳咬牙道:“不,青阳会救公主的,就算要杀公主的是圣人,青阳也会救公主。”
李楹摇头:“这是我为我自己,选择的命运,若你还记得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就应承我,稍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准过来救我。”
计青阳怎么可能答应,李楹又道:“计青阳,你应承我。”
计青阳握紧拳头,他以为是他阿耶在逼她,他并不知道,是她主动赴死。
但是李楹又说了第三次,他阻止不了李楹,只能含泪答应。
李楹微微一笑:“计青阳,以后,不要做百骑司的鹰犬了,做一个好人吧,你会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好人的。”
树叶之后,除了眼泪砸到地上的声音外,再无其余声音。
李楹垂首,望着深不见底的池水。
于此同时,王团儿正发着抖,前来杀她。
郑筠正悔不当初,打马过来救她。
沈蓉正拿起一根银针,狠狠刺入写着李楹生辰八字的木偶。
太昌帝正揪着金祢的衣领,声竭力嘶地要金祢不准杀她。
而他们要杀、要救的人,此刻却闭上眼,张开双臂,脑海中渐渐浮现那个昳丽如莲身影,她嘴中喃喃道:“十七郎,我来见你了。”
她身躯向前倾去,沉入荷花池中。
自此前尘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