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里, 郑筠说,和她有事相商。
对于这封想要她性命的书信, 李楹三十年来,每个字都记得十分清晰, 她看完后,大脑愈发浑噩。
兰香又试探喊了声:“公主?”
李楹没有回答, 兰香也不敢作声了,李楹虽然脾气温和,从不苛待宫婢,但到底是最受圣人宠爱的公主,因此凤阳阁中无人敢轻慢她,半晌后,李楹才怔怔抬眸,问兰香:“兰香,今日是哪年哪月哪日?”
兰香愈发疑惑,但还是恭恭敬敬答道:“禀公主,今日是太昌二十年,十月初六。”
太昌二十年,十月初六,她命殒那日。
李楹愣了半晌,忽苦笑一声,她对兰香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兰香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宫室中,静谧的连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片刻,李楹捏着薄薄的信纸,穿着重台履,恍惚走到瑶琴前,她跪坐下来,手指拨弄了下琴弦,耳边响起铮铮乐声,李楹手掌覆盖在瑶琴上,她喃喃说了声:“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鱼扶危和她说,枉死城的鬼吏,着红衣。
她之前并没有注意到,在地府两次抓她的鬼吏,都是着绿衣,反而鬼吏在长安抓盛云廷那一次,是着红衣。
所以,要抓她的,根本不是枉死城的鬼吏。
她思绪回到与阿史那迦去鬼判殿的场景,鬼判殿的鬼吏,才着绿衣。
要抓她的,是鬼判殿的鬼吏。
鬼判殿,是关押郭勤威魂魄的地方,也是关押自尽之人的地方。
她终于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面庞,她是李楹,又不是李楹,她不是那个何不食肉糜的永安公主李楹,而是历经三十年磨难,拥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见过民生凋敝,也见过国富民强的大周公主李楹。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苦涩笑了声:“原来,是我自己,杀了我自己。”
是三十年后的李楹,杀了三十年前的李楹。
手中捏着的郑筠信件已经飘落到了地上,铜镜中的明澈双眸,渐渐盛满了凄惶和痛苦。
眼前浮现在地府时,想起前世记忆的鱼扶危掐着她的脖子,愤怒地质问她:“你害了我郑家满门!你配叫什么良善之人?”,怪不得鱼扶危那般愤怒,那般想杀了她,因为太昌血案的始作俑者,其实是她。
是她害了郑家满门,害了太昌血案中的那些无辜之人,是她让长安城血流成河。
她算什么良善之人?
铺天盖地的内疚席卷而来,几乎让她不能呼吸,她曾经跟崔珣说,她一生中没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要被困在又黑又冷的荷花池中,为什么不能去投胎转世?却原来,她做的坏事,造成的恶果,比这世上大多数人做的要严重的多。
鬼判殿中,郭勤威曾说:“自杀之人,每逢戌、亥日,都要重现一次死前的痛苦,直到寿数尽的那日,才能得以解脱”,而她,或许是罪过太大,她不仅要一次次重复死前的痛苦,还要寿数尽的那日也不得解脱,她要被困在冰冷的荷花池中,一困就是三十年,无法投胎,无法转世,三十年后被崔珣所救,于他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