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颂清虽是太后一党,但心中最忠于的,还是先帝,当今圣人是先帝的子嗣,所以他还是对隆兴帝怀抱希望,崔珣也没有就他这句话发表什么看法,而是顺着他道:“圣人已然被卢裕民蒙蔽了,就算卢裕民在党争中落败,甚至丧命,圣人也只会再培养一个卢裕民,继续与太后分庭抗礼,让新政朝令夕改,若有朝一日,太后不在了,新政少不得会被圣人全盘废除。”
崔颂清沉吟片刻,也深以为是,他道:“你的想法是?”
“伯父,与其明哲保身,倒不如殊死一搏,借着天威军一案,将圣人势力彻底剪除,让圣人成为六年前那般没有实权的君王,让他无法再培养下一个卢裕民,无法再阻碍新政施行,那样就算有朝一日,太后不在了,届时新政已深入人心,圣人想废除,都废除不了了。”
崔颂清听后,又惊又怒,一巴掌终于掴了下去:“放肆!你这是要逼宫!此绝非人臣所为!”
崔珣被打得一个踉跄,苍白如雪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但他好似浑然未觉,只是舌尖舐去嘴角溢出的血珠,轻轻笑道:“伯父,什么是绝非人臣所为?三十年前,伯父劝谏先帝,溺死永安公主,这难道就是人臣所为么?”
崔颂清惊愕万分:“你……你是如何知晓的?”
“金祢临死前,是被关押在察事厅,所以,我自然能够知晓。”
崔颂清脸色是白了又白,他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想拿这件事,要挟我?”
崔珣摇头:“要挟?我从未想过。三十年前的事,我不会对第二个人言明。”
崔颂清松了一口气,他似乎被抽干全身力气般,颓然跌坐于紫檀案几前,崔珣又道:“或许在伯父的心目中,只认圣人为君,不认公主这个女子为君,只是伯父在三十年前,尚且能为了自己的道,用一套又一套的大道理说服先帝杀女,怎么三十年后,反倒糊涂了呢?”
崔颂清咬牙,崔珣接着道:“况且,永安公主用自己的性命,给了先帝一个最完美的削弱世家、推行新政的借口,而替天威军翻案,只是让圣人失去权利,让朝堂不再出现第二个卢裕民,并非是要圣人的性命,比起永安公主,圣人至少还活着,伯父已经不顾人臣本分一次了,难道如今反而要为了‘人臣本分’四个字,眼睁睁看着一生心血付诸东流么?”
他最后道:“此次翻案,是让新政再无阻碍的最好机会,败的话,固然会万劫不复,成的话,却能一劳永逸,从此无人再能撼动新政,伯父应早做取舍,否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他说罢,崔颂清久久不语,良久,才叹了句:“罢了,已经做了一次逆臣了,再做一次,又有何妨?”
翌日,失踪了七日的崔珣,重新穿上一身暗绯官服,去了朝会。
隆兴帝一见到他,就怒从心起,刚想训他问话,崔珣却手持象牙笏板,从朝臣中走出,他行了一礼,然后起身平静道:“禀圣人,臣有本启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