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迦拿着蒲扇,静静扇着火,李楹在一旁陪着她,只是脸上仍然有不忍神色。
阿史那迦忽然道:“永安公主,你是不是还在为我觉得可惜?”
李楹苦笑:“我只是在想,如果他没有出现,你或许,不会丢了两次性命。”
阿史那迦道:“如果他没有出现,我应该已经被父汗嫁给某个突厥贵族,再生下三两个孩子了吧,但是,那样平安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一辈子都是工具罢了,我反而,感激他的出现,让我可以做一回自己。”
李楹细细想着她的话,阿史那迦这一生,自她出生开始,就成了父亲联姻的工具,她应该从未随心所欲过吧,所以她才会羡慕阿史那兀朵,但其实,她身体里,也流淌着阿史那家族的血,她心中,也有一团火,只不过这团火,被长久以来的威权压制住了,直到遇到那个永不屈服的汉人俘虏时,这团火才重新燃了起来。
她是阿史那迦,她想做草原上自由自在的风,她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一次。
阿史那迦掀开陶盖,羊肉汤浓郁香气扑面而来,乳白色的汤汁在陶罐中翻腾,色泽一如大雪夜,被掀翻的那碗羊肉汤,阿史那迦眼中神色复杂,她喃喃道:“羊肉汤,做好了。”
第80章
阿史那迦入崔府之时, 崔珣正在卧房,盘腿坐于木棱窗前,他身上穿着单薄白色囚衣, 双腕双足都系着乌黑沉重锁链,一缕日光透过木棱窗的窗纱, 洒在地板上, 他低头看着那缕日光,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些时日, 庭院暖阳甚好, 海棠花开的荼蘼, 他却基本没出去过,一方面, 是镣铐沉重,让他行动不便,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意身着囚衣、披着枷锁,以一副囚犯的模样出去,他总是执拗的想维护他那千疮百孔的自尊, 纵然那心高气傲的世家少年,所有的骄傲和自尊, 都被打碎在了六年前的突厥王庭, 他也想从地上,捡起那仅剩的一点, 仿佛这样,他又能是银鞍白马的天威军十七郎。
窗纱外, 李楹看了眼怔怔望着崔珣的阿史那迦,她双眸满是难过和酸楚, 李楹道:“我先进去,告诉他一声,你等我一下。”
阿史那迦默默点了点头,她目光又透过窗纱,看向里面那个嶙峋身影,她贪婪的想多再看他一眼,再多一眼。
李楹进门的时候,崔珣听到声音,他抬起头,荒凉眸中似乎多了一丝暖意:“你回来了?”
他向来踽踽独行,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习惯一人的陪伴,开始习惯她的温柔身影,开始在这崔府,盼望着她回来。
李楹颔首,她往窗外看了眼,然后坐到崔珣对面,说道:“阿史那迦在外面等你。”
崔珣明显怔了怔:“阿史那迦?”
“嗯。”李楹没有说她即将和阿史那迦去地府,她不想让崔珣在如此境地,还担心她的安危,她含糊道:“她执念聚成身形,来到崔府,她想见一见你。”
崔珣目光移向轩窗外,从轩窗支起的缝隙瞥到一点绣着墨蓝狼纹的胡服,这个狼纹,曾经是他整整两年都无法摆脱的噩梦,他藏起眸中浮现的一片沉郁,他转头,看向李楹:“你想让我见她吗?”
李楹咬唇,她知道崔珣不想回忆起突厥王庭的一切,若换做之前,她会告诉他,想不想见阿史那迦,由他自己做决定,她永远不会逼迫他做什么,但今日,她犹豫了。
此去地府,以身渡过溟泉后,阿史那迦执念烟消云散,念兮魂所依,被拘于枉死城的魂魄在连带效应下,也会魂飞魄散,至于藏匿于阿史那迦记忆中的李楹,即使只是一丝意念,即使这丝意念没有受到溟泉水的伤害,也不可避免要殃及身在阳间的魂魄,李楹不忍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