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询问,一部分思绪却还在追索更多端倪。如果凡事都可通过表象得知,人类就不会发明审讯。
最后艾格坐到床上,径直朝他问去:“除了这些还有吗?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太阳已经在窗外消失,夜视的动物和盲眼的人类都不需要光亮,但墙壁上的灯还是被人鱼点起,灯光的唯一功效是使所有颜色都分毫毕现,包括每一根触手可及的红色发丝。
纹丝不动的距离持续了几秒,苦而咸涩的水汽再度靠近。
任何被默许的事情都该有征兆,所以艾格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举动出现得如此理所当然——海水的气味浓郁浮动,回过神来,左腿已经被一道冰凉握住,透过衣料,皮肤率先感受到的是潮湿鼻息。
一个似曾相识的吻手礼,一触即离,他亲了亲人类的脚踝。
第64章
这里合该有一个疑问, 艾格就快把他的两只耳鳃抓过来好好问问。
然而伴随这一瞬完全陌生的触感,有什么东西从腿上一下子窜到头顶,就那么窜出在脑海里:那是一顿果酒, 一片尾鳍, 还有一个不伦不类的吻手礼。
黑暗把触感放大,模糊的细节终于开始清晰, 醉鬼是怎么大摇大摆做客这间舱室、使唤舱室的主人……进屋前还没敲门。
刚刚抓住一片耳鳃的手停了两秒, 艾格说:“……好吧。”
但手没有收回, 他依旧握住这张还在腿边徘徊的脸,把他提了上来,提到视线平行的高度。再次回想许久,才道:“那原本是一个吻手礼,在手上,不该是脚或尾巴,表示——”
海里的动物不必熟知人类的礼仪, 这不是纠正。
他只是想告诉他:“表示问好, 感谢盛情, 以及……‘很高兴见到你’。”
人鱼凝视他, 灰瞳里的幽光静谧。他一定是完整听进去了, 吻手礼。脸颊在手掌间眷恋而轻柔地蹭过,蹼掌执过人类的手。
他低下头, 慢慢嗅过手腕皮肤,先吻手背,再吻指节,最后亲吻指尖。
也许再也没有哪个懂人话的动物, 能把“吻手”两字领悟得这么彻底,感觉到气息又来到袖口, 止不住的痒意,艾格不由发笑,他用手掌停住这张慢吞吞的脸。人鱼抬头,他低头,左脸碰上抬起来的右脸,轻轻一贴,退开,“除此之外,贴面礼。”
“比起吻手礼,这个让我们看起来——嗯,更熟一点。”
一秒不差地,人鱼有样学样地再次贴来,右脸贴上左脸。
另一边长鳃却掀起,倾听含义。
“贴面礼——早安,晚安。”艾格摆正他连脖颈一起粘过来的脸,“偶尔还表示,‘是时候道别了,下次再见’。”
“……道别。”屋子里响起了尾巴拖动的声音,尾鳍拍打地板,轻轻一下。
艾格原以为自己不可能懂得一条人鱼尾巴的语言,这会儿却发现耳朵已经在分辨,比起每次点头说“好”的声响,更快却更轻,这条尾巴此刻好像在说“不”。道别,不。冰凉的长发滑过手臂,一缕接着一缕落上脸,他还在凝神去听,脸却被捧住,额头被同样冰凉却柔软的东西轻轻一碰。
他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是一个冷不丁的额头吻。
“……嗯?”
这一下可比吻手礼熟练,艾格摸了摸额头,“你知道什么意思?”
手被拉过去,再次按上脸,人鱼点头。眼睛之上的亲吻,用海里的嗓音道来,让人相信那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神秘真理,“……祝福,祝福……一直都在。”他无疑知道。
艾格倾听,好一会儿才问,“……哪里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