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些事情。
比如耶律尧为何?开始隐瞒,后来却又?忽然相告;比如他到底是在接触温师叔之前,就知道无药可?救,还是在来望都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再?比如,他是不?是没想过再?见到阿望——
宣榕没有?想明?白。本想第?二天再?来送别,趁机问清,却没能到场,另一件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断了安排。
顾弛自尽于昭狱。
他跌伽而坐,双手交叉,安然闭眸,是个坦荡的姿势。地下暗火幽光,他面骨憔悴,粗布衣衫紧贴削瘦的身躯,却仍似一尊供奉于殿的佛像。
顾及太子身份需要名正言顺,褚后未废。但朝堂褚氏及其?连襟,尽数罢黜,朝野上?下也清空了不?少,腾挪出位置。
对此,谢旻并无异议。他身上?伤口颇深,卧床养了十来天,太医百般告诫不?能下地走路,但顾弛入殓那天,谢旻仍旧脸色泛白地亲来现场。
当年顾弛身死,官爵封身,殉葬满室。
棺椁都是最高级别的金丝楠木,送葬队伍绵延可?有?四五里。
但如今,来的人却不?多。年长一辈不?便现身,露面的几乎都是小辈。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停放棺椁的寺宇殿外,梨花落了一地。
冬雪一般湮没无声。谢旻有?些恍然,才想起老师上?一次似乎死在真正的冬天。
他站久了,额头都有?点冒冷汗,轻轻道:“姐,你若是四月里头闲来无事,再?替我们跑一趟,把他送回终南山吧。”
整个望都,其?实也只有?她真正算是自由如风了。
不?入棋局,不?沾妄念,不?求权力,不?惹因果。
“好。”宣榕一身素白纱裙,发无配饰,她拢袖静立,眉裁翠羽,清雅宁静,但眉间有?一抹淡淡的惆怅,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道,“另一副棺椁呢?”
谢旻抬手一指东边,那是昭狱的方向:“‘顾楠’协同作乱,又?无官爵傍身,没有?资格被入殓安置。估计那具尸体会被拖去乱葬岗。”
他沉默片刻:“他们到底从哪里寻的替代死尸。一点也不?像她。她去了哪里?”
宣榕也不?知道。她有?方向猜测,但怕说出来误人子弟,便道:“你要不?去问问舅舅?”
“算了。”谢旻抬手抚过腰间纹龙玉佩,嘲讽一笑,“我先回宫了,若有?任何?人手差遣需要,姐你尽管……”
宣榕却忽然道:“阿旻,我有?事和你商量。”
“你说。”
宣榕将?视线落在了谢旻身后的随侍身上?。谢旻摆了摆手。她又?将?看向容松容渡,于是这二人也躬身退了出殿。
护国寺这间偏殿寂静无比。
宣榕嗓音极轻:“我有?一个想法。律法改制困顿于世家不?肯退步,但十六家族其?实对你都算亲切,若是有?人以更激烈强硬地态度切入……”
她缓缓开口,其?中谢旻数次想要打断,被她抬手制止,等到她全部?说完,谢旻才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冷气:“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与你反目成仇,和你决裂?”
宣榕用很轻柔的声音道:“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我可?以相信你吗,阿旻?”
她那双眼仿佛看透过去和以后。
谢旻一时怔愣。是,总角之谊,相伴长大。若无权势相挟,人人都能做到感情甚笃,但这世上?不?仅仅只有?感情。
前朝曾有?开国帝君,未想称帝,但手下奉来龙袍,让他黄袍加身。
只有?这样,手底下人才能有?更光明?正大的理由,封官加爵,封侯拜相,一同跃上?新的台阶。
这些勾心斗角,这些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