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哭,你可是自己个摔倒的,想赖谁?”
“就是,自己摔的,也有脸哭。”
方孝忠哭着撑起地面,想要爬起来。他刚撑起臃肿的身体,后背突然遭到重物的袭击,再次将他砸回地面。
他转过头,泪眼朦胧间,看到后背堆了个雪人脑袋。
小孩们开始起哄:“把他埋起来!埋了他!埋了他!”
随着哄声,雪人的身子、肚子、胳膊……很快,被肢解的雪人在他后背重生成了一座雪山。雪山的雪球滚下,在领口化成冰水,和他的眼泪一样,沿着脖子淌进衣服深处,又凉又湿。
他只顾哭着,静静地趴在那儿,任凭他后背上那座雪山被堆紧夯实,越起越高。他也被这些小孩埋得动弹不得,只露出一个脑袋。
他只能努力地仰起头,张大嘴巴哇哇哭,被人塞了嘴碎雪,就闭上嘴呜呜哭。
呜呜的哭声像是拉起长调的二胡,伴着这乐声,将他团团围住那些小孩,一边拍手,一边吟唱:“方孝忠他妈,不要他,因为他爸强奸了她……方孝忠他爸,癞蛤蟆,明天就要被枪毙啦……”
他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是骂人的,不仅骂他,还将他那不曾谋面爸妈一块儿全骂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都没有见过他的爸妈,却要背负起他们的耻辱。
本来这些他都听惯了,不会再有任何触动。但一想到最近奶奶也说他是石头你蹦出来的,不知道又牵扯到了哪块儿新的悲伤,突然就悲怆得不能自已。方孝忠又张大嘴哭嚎起来,拉长的二胡变成短促的喇叭,这敞亮又喜庆的声音,足以盖过一切悲伤和辱骂。
天擦黑了,雷亲婆和方建国从下边村里收了一车废旧电器纸板回来,在巷口就看到这一幕。
雷亲婆五十几岁,方脸阔唇,膀大腰圆,长了一副男人样。看到自个孙子又被人围着欺负,货车还没停稳,她就从车上跳下来,操起路边的烂树根,气势汹汹,声如洪钟飚出一连串脏话:“草你祖宗拉个逼的,一帮小王八羔子,柿子捡软的捏,孩子捡小的欺,狗日的没爹生娘养的东西,咋不回家捏你爹的卵X去……”
围着方孝忠的小孩们扭头一看,个个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垃圾婆来了,垃圾婆来了,快跑,快跑!”
雷亲婆作势开追,边追边骂:“跑,跑去投阎罗王的庙,下辈子再投胎也是些个没屁眼儿的东西。给老娘等着,有的是收拾你们这帮小畜生的时候。”
小孩们一哄而散,跑得飞快,也飞快地撇清自个的罪过:“不关我们的事,方孝忠自己摔倒的,不信你问他。”
“就是,他自己摔的,田兴旺把他埋起来的,不关我的事。”
听到一个名字,雷亲婆也不问青红皂白,抡起手上的树根就朝田兴旺砸过去。树根刚好砸到那小崽子的后背,想必是没有把他给砸疼,他反倒是回头吐舌头做鬼脸。
追到方孝忠身边,雷亲婆就没有再追了,蹲下身子几下把雪堆里的孙子给扒出来。开口就先把他骂了一通:“叫你别出来,就在院子里玩,你不听,又挨打了好。别人打你,你不会还手?”她剥下孩子被雪水浸湿的外衣,脱下自己的衣服把他裹了抱起来,“你是活该,说不听又教不会的一头蠢驴。”
方孝忠只抽噎着喊“奶奶”,然后指着被他摔坏的碗:“碗,碗,要还……”
“碗个屁碗,回家。”雷亲婆抱起孩子,越想越生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又破口大骂起来,“一个个的都是鬼,心肠拿耗子药腌过的歹毒鬼,这么丁点的细娃被一群王八羔子欺负冷心冷眼也看得下。孩子他爸是他爸,他是他,这么个细娃,他到底做错了个啥?问你这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