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口气,这位小祖宗是中都出了名的难打点,今日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只怕他们都难辞其咎。
“奴才记得沈公子惯爱吃甜的,不知这菊花糕可还合胃口?”
沈瑞看向在他面前恭敬谦卑地弯下身子轻声询问的管家,目光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能被陆思衡重用至今的,可见不是个简单角色。
察言观色,待人接物,都是捏着人的痒处行事。
沈瑞舔了舔齿尖,若是揪去行商,定然合适,只是从陆思衡手中诓人,少不得要分让出好大一块蛋糕来。
沈瑞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面上却仍是笑道:“还不错,有劳了。”
菊花糕口感绵软,因着他喜欢甜食,大约加了不少糖,却恰巧地拿捏住了分寸,多一点便腻,少一点味道便无趣,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管家注意到了沈瑞这点不太合时宜的遗憾,目光在沈瑞和糕点之间来回瞧了一圈,着实没能翻出什么不妥当的玩意儿。
最后只能潦草地归结于是因为这小祖宗没能寻出错处折腾。
沈瑞还全然不知晓,自己在管家眼中已经成了没事儿也要想法子找茬的恶霸,他像是忽然想起些什么般轻笑了一声道:“爷倒是突然想起,江东多喜甜食,想来江太傅也是喜欢这些东西的吧。”
他嘴上好似在征问着,实则已经将咬了一小块的糕点递给了江寻鹤。
两人手指间所隔不过半寸的距离,但他却偏不肯向前挪动这丁点,只是弯着一双含笑眼盯着江寻鹤的神情,等他主动过来拿。
江寻鹤的目光从小霸王裹着愉悦的眉眼一路下沿,垂落到他净白的手掌心中那半块点心上。
他忽而想起,那日在宫门处,沈瑞也是这般的神情从帘子中探出一只手掌,递给他半颗剥了皮的蜜桔。
矜贵又恶劣。
江寻鹤垂眼瞧了片刻,最后似有无奈般伸手接了过去,那半块点心在两人手掌间完成了一个短暂的传递,江寻鹤在沈瑞意味不明的目光中沿着他咬过的痕迹吞吃掉一小块。
沈瑞终于好似满意般收回了目光,搭在桌案上的手指却不可抑制地轻轻瑟缩了一下,他恍若不觉般勾了勾唇角。
真是,实在叫人不能不愉悦。
陆思衡适时将茶盏向前递了递,随后用帕子擦了擦手,好似浑然不曾发觉方才发生了什么般道:“这茶里加了新摘的菊花,靖云同江大人尝尝,可还好入口?”
其余众人也都分喝着新煮出的茶,这些公子哥儿们旁的不成,享乐却是行家,这会儿已经堆着笑往外推销自己一肚子的溢美之词了。
院子中很快便一扫方才的惊疑难堪变得热闹起来,喝茶吟诗的、互相恭维赞美的、琢磨法子拍马屁的,将陆思衡的声音稍稍压下去了一点。
可他面上仍是素日里那般淡雅的神情,好似半点儿也听不到瞧不见般。
沈瑞半点不怀疑,即便现下汴朝在他眼前亡了,他也还能端着这副神色命人关上陆府大门,流水的天子,铁打的臣。
他便好似时刻蛰伏的猛虎、悬在这天地间一柄长剑,不局限于这中都,也不局限这汴朝,这世间大约再没第二样物件儿比陆氏还重要些。
在这其间,无论哪一个先显现出颓势,哪一个便会成他陆思衡的养料。
沈瑞却翘了翘唇角,若非如此棘手,也太没意思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