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月洞门旁,那抹银朱色倩影瑰姿艳逸、明媚逼人,褪去了往日的一身老气繁琐,竟见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施施然的立在那儿,颜如玉,气若兰,与身后古色古香的景色融为一体,竟觉群芳难逐,媚骨天成,哪里还有从前半分土气低贱可言。
偌大的二进门内,有片刻地寂静。
许是反差实在太大,所有人一下愣在了那里,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还是房思燕率先缓过神来,一时微微眯起了双眼,只将远处那抹身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遭,最终将目光定定的投射到那张熟悉又陌生到面容上,抿着嘴狠狠看着。
眼前这人还是她那个老实窝囊,镇日老气横秋,穿得比她姑母还要老成的大嫂么?
房思燕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跟沈氏是大房的两个嫡房儿媳,凡事自然拴在一块比较着,从前她从未将前头那个不成器的大嫂放在眼里,然而此刻心头却莫名一紧,忙偏头去看一旁的姑母。
却见一旁的姑母房氏板着张脸,死死盯着前方,目光里掺杂着一丝迷茫不清的浑沌,一丝恼羞成怒的怒气,以及一种女性与女性之间天然的敌意。
所有的神色杂糅在一起,变成了暮气沉沉的恨意。
她今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筹备了整整一夜才打扮成了今日这明艳夺目的一身,却没想到还压根没来得及隆重亮相就被自己的儿媳艳压了,成熟风韵在扮嫩的半路上被十六七岁的青春靓丽艳压得体无完肤。
沈氏的出现,瞬间将她衬得艳俗无比,无不在告诉着世人,她老了。
同时,亦在她人生最热烈亢奋的时候,亲手往她头上浇了一盆冷水,生生将她所有的希望一把浇灭了。
房氏阴沉着一张脸,面上的愤怒怨气全然忘了掩饰。
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妒意。
就连稍远处的二房太太窦氏和骆氏二人见了都忍不住微微惊讶,尤其是二夫人骆氏,她乃高门贵女,当今贵妃娘娘是她的亲姑姑,她是陆家四个儿媳中身份最为尊贵的。
她自有自的姿态,在小房氏进门前,她从来瞧不上大房的两个低贱妯娌,没想到一阵时日不见,那个从乡下嫁过来的大嫂,竟摇身一变,从山鸡变成了金凤凰。
沈安宁将众人的视线尽收眼底,不多时,仿若未曾察觉般,只微微笑着姗姗走上前,冲着萧氏、房氏二人屈身行礼道:“母亲,人都到齐了罢。”
沈安宁这番话语一起,便见房氏一脸厌恶的瞪着她,嘴里冷笑一声:“我哪里当得起你一声母亲。”
房氏尖酸刻薄着讽刺着。
沈安宁却神色未变,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甚至还回以房氏浅浅一笑。
房氏心下一梗,气从足底猛地冲上来,却碍于人多,不好发作,一时气得甩手而去。
而萧氏则慢慢缓过神来。
二人自动忽视了阴晴不定的房
氏。
萧氏则下意识地轻抚了下腕间的念珠,看着眼前气质大变的儿媳,眼中无不皆是惊怔之色,她是世家大族的贵女,自问见过不少无双颜色,她所嫁的夫君当年更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寻常颜色在她眼里早已掀不起任何波澜了。
没想到嫁到侯府大半年,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半年的儿媳,竟让她第一次看走了眼。
怔愣过后,萧氏很快缓过了神来,惊艳又赞叹的拉着沈安宁的手连连相看道:“早该这样打扮了,原先穿戴得太过老气,让我都没发现咱们家宁姐儿竟是个这样标致伶俐的。”
萧氏毫不吝啬对沈安宁的称赞。
这样的儿媳,方不失侯府风范。
沈安宁微微垂了下眸,仿佛小小羞涩了一下,而后抬起脸笑着道:“太太说笑了。”
“今日皇后娘娘大寿,这样的好日子便穿戴得喜庆了些。”
萧氏笑道:“理该如此。”
婆媳二人说这话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沈氏而去。
再没有任何一人留意到落后在沈安宁几步开外的陆安然。
从前,她这个小姑子是整个侯府万众瞩目的焦点,是嫁进门的俞氏,和未曾嫁进门的小房氏争相讨好的对象,就连骆氏亦对她比旁人高看几眼,然而此刻,她却隐在了人群里,无人问津,从此泯然众人。
陆安然死死捏紧了帕子,良久良久,视线忽而越过众人,偏头直直朝着角门方向看了去,那里,那抹如松柏般挺立的威严身姿,此刻竟也遥遥看向了那个方位。
陆安然长长的指甲一下子掐进了掌心,不多时,一抹血痕骤现浮现,她却用舌尖死命抵着牙关,像是没有察觉到一丝痛意。
这时,萧氏眼尖看到了角门方向的身影,片刻后,忙笑着招手道:“哥儿,杵在那儿当门神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萧氏朝着角门处长子的方向招了招手。
恰逢这时,陆靖行后知后觉的缓过神来,神色怔怔开口道:“大哥,那人……那人是大嫂?我莫不是出现幻觉了罢?”
陆靖行神色喃喃问着。
视线还远远投掷在远处那抹倩影上,神色难以置信的同时,目光还在连连探究着。
话音一落,一道冷厉的目光朝着他的脸上扫射而来。
长嫂如母,岂是他这个做小叔子的能随意冒犯的。
陆绥安板着脸,眼里气势迫人。
陆靖行不怕爹不怕娘,独独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兄长有几分惧意,兄长一个利箭般的眼神扫来,陆靖行这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逾越了。
正冷汗直冒时,远处萧氏解救了他。
陆绥安神色一怔,片刻,敛下了眼中的寒意,朝着远处看了一眼,到底提步缓缓踏了过去。
至眼前时,他神色早已恢复如常。
陆靖行则悄然呼出了一口气。
而看着大步而来,已行至眼前的陆绥安,这是阔别月余夫妻二人的第一次相见。
“世子。”
沈安宁拘着礼数,恪守妻子的本分,微微笑着朝着他行了一礼,神色如常到好似昨夜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似的。
看了他一眼后,便很快垂下了眼帘。
陆绥安抿着嘴,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沈氏,盯着她气色红润到甚至还透着淡淡的粉的脸颊,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久到沈安宁以为他不会回应了,这时,陆绥安终是淡淡“嗯“了一声。
萧氏看了看沈氏,又看了看长子,只当作是夫妻二人之间小别胜新婚后的羞涩,一时不由指着沈安宁朝着长子戏谑打趣了一番道:“瞧瞧,宁儿这样穿戴多好看,从前真是埋没了。”
“对吧?”
陆绥安闻言再次朝着沈氏低垂的面容上定定端详着,这一次,只负手而立着,没有说话。
沈氏行事仿佛与从前无甚差别,只是,视线并未曾在他身上停留半分。
盯着莫名其妙、不漏痕迹疏远他的沈氏,陆绥安微微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