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很大,院里也没有遮阳的地方,他们列成整齐的三排,蔫蔫地应了一声。
还好现在是暑假,留在院里的人不少,加上工作人员挤挤挨挨将近三十人,站在一起勉强还算气势,大约不会丢了马亮的脸面。
当然即便不是暑假,有类似活动的时候,他们也会被要求停课来拉横幅,喊口号,配合拍照,展露笑容。
继续扯着嗓子喊了好几遍,马亮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挺好,就维持这种状态,到时候那些大老板一高兴,说不定就给我们多捐点,大家日子都好过。”
虽然对方这么说,在现场的孩子们却都清楚,所谓的大家,自然是不包括他们的。
长这么大,除了一些牙刷毛巾之类的廉价生活消耗品,陆壹实际拿到的捐赠物屈指可数……就像前两年市里某个科技企业捐了好几十台被淘汰下来的台式电脑,他就在当天上手摸了摸。
捐款更是毫无踪迹,按照官方的说法,钱都花在了为他们改善生活和学习条件这种隐形支出上。只不过生活依旧还是那样子,说不上太糟,也没有多好。
有时候偶尔遇到来献爱心的大学生志愿者,他们会带些实体礼物面对面地交给他们——诸如崭新的玩具、高档的文具之类。这些院里是不会收走的,但会被阿姨们哄着上交,声称代为保管,当然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又站如受刑地等了一会儿,“大人物”终于来了。
几辆陆壹从没见过的黑色大车在福利院的三层小楼前气派地停成一列,一下子把他们三十人的方阵比了下去。
马亮在车还没停稳时便凑了过去,吃了一脸灰也毫不在意。
见他过来,头辆车的车窗缓慢摇下,里面的人和他低声交谈了一会儿。
随后他退后一步,半弯着腰打开车门,一个高挑的女士走了出来。她带着巨大的墨镜,穿着笔挺的西装,面容冷峻,和这个破败的地方格格不入。
站定之后,她巡视了一圈面色各异,但大多瘦弱不堪的孩子们,蹙眉说道,“这么热的天,让孩子们站在这里干嘛,赶紧回屋。”
她摘下墨镜,看着马亮,声音和表情一样漠然,“马主任,我是来看望孩子们,不是来摆拍作秀的。”
“是是是。”身边的马亮连忙点头哈腰,眼神示意阿姨把孩子们都领回去。
陆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拽了一下,像被赶小鸭一样随着人潮往楼里走。
临进门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头车的后车门正巧被人从里面推开,头戴棒球帽的少年走了下来,抬眸的瞬间对上了他的视线。
少年的长相与副驾的女士有几分相似,同样没有笑容的冷淡面容,微微下垂的眼睛。他盯着陆壹看了片刻,突然扬了扬眉。
陆壹心下一惊,慌不择路地转头跟着大部队继续往里走,却不小心一头撞上了在他前面的刘浩。
“找死啊你?”对方骂骂咧咧,回过头用力掰着他的手,毫不收力地将他往外猛地一推。
一时不察,陆壹失去平衡,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在周围人嘈杂的惊呼和下意识的避让中往后倒去,只来得及本能而慌乱地抱住头。
只穿了轻薄短袖的人体和晒得发烫的水泥地重重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之后便是热辣难忍的疼痛从后背蔓延而上,直教他呼吸不畅。
陆壹仰面躺着,倾泻的光线瞬间夺取了他的视野,眼前白茫茫一片。下意识想抬手遮挡,然而为后脑勺承担了伤害的手臂根本无力抬起。
他只能毫无意义地动了动手指,想象自己就是一滩毫无形状,没有知觉的液体。
幸而下一瞬,有人站在了他的身侧,用身体为他挡住了阳光的直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