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退去,脑子就清醒过来,开始有条理。
想起来刚才男人们对话,说“府里的人都关起来了”,确实一路走来,只看到寥寥几个仆妇。正经的主人一个没看到。
这就是战败者的下场,无怪乎父亲被吓成了这样。
见校尉在游廊的岔路口挠头犹豫,莺娘鼓起勇气道:“可以把我放在西边的院子。”
她轻声道:“孙家姑娘们的闺房都在那边。”
“噢?你怎知道?”校尉立刻反应过来,“噢噢,认识是吧。”
她是县令之女,她们是将军之女,肯定是认识的。
莺娘点点头,抬起了眼,问:“军爷,孙家姑娘们现在怎样?”
校尉道:“一大堆人一起关着的,应该是在一块呢吧。”
() 他又道:“有个上吊了。”
性子烈,闻听贼兵破府,自己了结了。看着是个未嫁的姑娘,应该是这家的女儿。
孙家和莺娘年纪差不多的女儿有两个,莺娘也不知道死的是哪一个。
但校尉带她去了其中一个的闺房,她就知道死的是另一个了。
校尉还安慰她:“不是这间,上吊的是另一间,小娘子别怕。”
他果真去给她找了两个丫鬟来,又让两个兵丁在院外把守:“看好了,规矩点,这是将军的!”
两人道:“你放心。”
男人离开,关上了门,莺娘和两个丫鬟抱在了一起,俱都落泪。
“怎是你们?”她问。
原来这两个丫鬟,便是两位孙小姐的贴身侍婢。
婢女们啪啪掉眼泪。
一个道:“我们被关着,那个人说,要找两个丫头,又说,要会伺候年轻姑娘的。我俩便站出来了。”
另一个道:“七娘子,怎会是你。你怎么到也这里来了?”
她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她是像一只待宰的小羔羊那样,被亲爹送来别人的砧板之上,等着剁碎下锅,吞吃。
她泪落如雨:“别问了,别问了。”
婢女们便不再问了。
也不提上吊的那一位。
说不定,她们就是下一个要死的。或者更惨的。
那些北方的男人都太可怕了,听说老爷死得很惨,被扎破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
婢女们便收拾起来。
北方人虽如狼似虎,却也有一点好——还算规矩,占了府邸并没有大肆破坏。
小姐的闺房里都齐整。如今知县家的七娘子进来了,便给她换了干净的被褥床单。
这是朋友的闺房,莺娘对这里很熟悉,过去常来玩的。条案上摆着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其中一些还是她送的。
朋友却不知道在哪间柴房里关着,受着怎样的惊吓。
自己的父亲降了,眼见着自家是保全下来了。
可她的父亲却是守将,又已经死了,不知道未来是什么命运。
莺娘发怔。
婢女们打了水,过来扶她:“姑娘洗漱了安歇吧。”
她们对莺娘小心翼翼。
县令家的七娘子,是荆州出了名的美人。
她怎么会出现这里?她没有被关起来呢。她被好好地安置在闺房里,还找人伺候她。
婢女们刚才一边铺床一边已经悄声沟通过了。
如今看来,她二人的性命待遇,怕是要系在七娘子身上了。
唉,不知道敌将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只盼她能得宠……
莺娘这些天日日都是在“破城”的恐惧中度过的。
今日城真的破了,又命运大起大落,在前面狠狠受了一场惊吓,几近精疲力竭。
她她洗漱过,婢女们给她换上孙家小姐
的干净寝衣,服侍她躺下。
帐子放下,蜡烛吹灭,一个婢女在次间听唤,一个婢女在脚踏上上夜。
莺娘一沾枕头,便觉得全身都失了力气,直接便睡着了。
睡到不知道时候,忽然惊醒。
脚踏上上夜的婢女不见了。
黑暗中,有人坐在她的床边,在摸她的脸。
那人察觉,道:“你醒了?”
声音低沉,是个男子。
莺娘认出了这个声音。
她坐了起来。
到这时候,还是很怕的。
可到这时候,怕又有什么用。
莺娘没有勇气像孙家姑娘那样一根绳子吊死自己。
家里人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一条路。
她坐起来,低低地,唤了一声:“……将军。”
黑暗中坐在床边的男人,正是晚间见过的敌军将领。
那将军道:“你爹将你给我了,你可明白?”
莺娘点点头。
又恐黑暗中他看不清,轻轻地又“嗯”了一声。
将军问:“你叫什么名字?”
莺娘道:“家里唤我作莺娘,莺飞草长的莺。”
莺娘不仅有一副动人的美貌,还有一管好嗓子。人如其名,声如莺鹂。
“莺娘……”
将军咀嚼着她的闺名。
将军再次抬起手,摸上了她的脸。
又滑到了她的颈子上,手指探入了衣领。
莺娘的后颈,起了薄薄的鸡皮疙瘩。
这一刻,深切地意识到,她不再是县令家无忧无虑的小女儿。
她已经是这个男人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