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人半阖着眼安坐。
孟彰在最后一重门帘前站定,垂眸看着脚下铺砌的石砖,耐心等待。
“孟彰?”上首的人睁开眼睛往下扫了一眼,坐直身体问。
“是。”孟彰应得一声,双手交叠于额前,附身下拜,“后辈子孙孟彰,见过先祖。”
上首那人坦然受礼,却问:“你知道我是谁了?”
孟彰答:“晚辈曾在人祖观里感受过诸位先祖的气机。”
那上首的人就笑了:“也对,你是去过人祖观了的。”
这话才刚落下,殿中那原本灰暗却干净的墙壁上便显出一幅幅壁画。
瑶光之星星光大盛贯月如虹,则有妇孕,后于若水诞一儿;及长,贤名远达,乃辅少暤;少暤崩逝后败共工氏,始承炎黄人族一系共主之位;始都穷桑,后迁都商丘……
一幅幅歌颂过往功绩的壁画绵绵密密铺满整个大殿的三面墙壁,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空当。
而这些壁画拱卫的中心不是其他,正是坐在上首石座处的北帝颛顼氏。
“那么,你特意求见我,所为何事?”颛顼氏问。
孟彰没打算做些旁敲侧击的事,他直接就问:“彰有事想请教北帝陛下,故而斗胆请见。”
颛顼氏看他一眼,笑说:“你是想问司马慎的事?”
不等孟彰应话,他就又道:“不错,我确实是帮了他一把。”
孟彰抬起目光往石座上看去。
那位面容更显古旷的祖王饶有趣味地回望他,更带笑问道:“听说你素来聪颖,那要不要来猜猜我为什么会帮他?”
对于这个问题,孟彰心里早有过很多种猜测。而其中最合理的那个……
“陛下是有意要重演旧事?”
北帝颛顼氏,这位能被后人尊为三皇五帝之中的一位,固然是能力卓绝,功绩深广,但他那诸多功绩中最著名的一件,毫无疑问是“绝天地通”。
当然,“绝天地通”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断绝天上神与地上人之间的联系,令人神有别,而是确立专门的祭祀制度,由人主选定的官员有序祭祀天地各方神灵。
乍一听上去,似乎这位北帝陛下的手段比较软和,毕竟不是真正地“绝天地通”,隔绝人神,但仔细想去,这一手怎么看怎么都是强硬。
他不但将祭祀众神的权利从当时的各个部落收回到联盟共主手里,更明确定下了天地众□□位与次序。
尤其是后者。
前者只能算是联盟共主对联盟中各部落的管理和辖制,属于炎黄人族部落的思想统一,但后者,却是以人主的尊位明确定下炎黄人族的祭祀轮次,定下天地众神在炎黄人族祭祀中的高低与尊卑。
说得直白一点,那分明就是以人定神。
如果这位北帝颛顼氏当年还算和气,那他定下天地众神祭祀名位的时候,或许是他客客气气地跟天地众神商量着定下来的。可如果不是……
“你们这些后辈有一句话我还是挺喜欢的。”北帝颛顼氏说,“国家大事,唯祀与戎。”
“那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位置确实该变一变,但是……”
他说着,目光却是从孟彰身上移开,落向他身后遥远的大门外。
“要怎么变,该怎么变,既然是我炎黄族群的事情,自然就该由我炎黄人族决定,不是吗?”
国家大事,唯祀与戎。
祀,乃祭祀,是精神层面的力量,亦即文化和思想体系;戎,乃兵戎,是武力、兵力层面的力量,亦即兵锋和军事体系。
故此,祀与戎,又是文明的根本与立足的倚仗。
“是。”孟彰只能这样应,他说不出违心的话,也已经完全感受到这位先祖的不满。
而这种不满,似乎、应该、根本就是冲着世家去的。道家和佛家固然也让他多有不喜,但都不是这位注意的重点。
这位的重点在世家。
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