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黑的秦旗下,他们只注视着道人流云子,沉默得如同那亘古不动的山石。
那将军朗声一笑。这笑声甚为豪迈,也极其平和。
“我们当然知道,但那又如何呢?”
他们只知道,身后就是家国,就是后裔。
或许岁月轮替,曾经他们自己的后裔凭着他们的福荫一展胸中豪气,治理着这片土地,而如今福荫耗尽,他们沦落成为芸芸百姓中的普通一员,早不复往日荣耀显赫,甚至是艰难觅活,但那又怎样呢?
如今治理着他们身后土地的,难道就不曾有他们的后人?难道就没有他们麾下兵卒的后人?
昔日他们聚在大旗下,披甲出征时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而今再聚大旗下,再披甲出征,难道就不是“与子同袍”了吗?
所以,即便治理与被治理的人早已颠倒位置,即便代代风云换后人,这后人也还是后人。
那年,麾下兵卒们为了他们这些将领的后辈子嗣荣光浴血奋战;今日,他们这些将领自然也能为了麾下兵卒们的后辈子嗣荣光半步不退。
那将军脸上笑容陡然收起,沉声再问:“道人,某最后再问一次,尊驾可有陛下赦令?”
道人流云子脸色也是沉沉,身侧虚空那些时刻交织、不断演化的道与理似乎也停滞了须臾。
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再看得那杆玄黑秦旗一眼,道人流云子沉默着往后退了一步。
混沌之中没有远近,没有高下、先后,但道人所退的这一步,却清晰地映照在了他所站立的虚空之中。
那将军咧嘴笑了一笑,身形直接没入玄黑大旗之中。
也只有那一杆玄黑秦旗依旧被煞气鼓荡,赫赫立于天地与混沌的壁界。
道人流云子立身混沌之中,眸光几番晦明。
可他抬眼看身前,身前又哪里是只有这一杆玄黑秦旗呢?
在这杆玄黑秦旗的远处乃至更远处,还有一杆杆与它极为相类的大旗无风而自立。在这一杆杆大旗的背后,另又有一尊尊庞大金人伫立。
在这些金人的更远处,无数绵延将兵簇拥环护着大气古拙的皇驾……
饶是道人流云子,此刻也不禁眨了眨眼睛,用以缓解陡然升腾的不适。
顾不上拭去面上的血泪,道人流云子低头躬身,向着皇驾所在作礼而拜。
待他站直身体再望去,那混沌与天地的边界处,也就只有一片苍茫流荡的道炁,又哪里还有其他什么呢?
道人流云子深深往天地中看得一眼,转身走入混沌里消失不见。
再看阴世地界中的孟彰,他虽然仍是皱着眉,可周身气机终究是松泛了些。
孟珏与谢娘子也同时收回目光。
“走了。”谢娘子说,但她很快又道,“这才只是个开始……”
只是个开始,后面还会有更多的人寻上门来,即便他们自己都还未能确定引动他们因果的源头,到底是不是真在这方天地里。
“这原也是寻常事。”孟珏倒是极为平和,“你更该为这个开始高兴才是。”
倘若连这个开始都没有,那岂不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