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的,与其说是孟彰一个人的压力,倒不如说是整个世界的压力。
“我会劝谏。”石喜认真道,“三劝。以言劝、以行劝、以命劝。”
孟彰问:“倘若三劝仍是劝不住呢?”
石喜倒很是洒脱:“三劝之后,我已经是不剩下什么了。”
最后一劝是以命劝。他命都拿出去了,还能剩下些什么?
“倘若这般也还劝不住,”他道,“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顿了顿,石喜又道:“其实我觉得,如果我连命都豁出去了也还是没能劝住你,那么或许错的不是你,而是我也说不定。”
对于石喜的这些答案,孟彰仍然没有任何评断。给予石喜的,是又一个问题。
“倘若我与阴世天地里的诸位阴神别有道路,你待如何选择?”
即便知道这个问题问来,其实已经意味着他得到了孟彰基本的认同,石喜也不曾松懈。
“我自当追随神主。”
孟彰定睛看他一阵,抬起手来。
那道来自石喜的信仰像是终于找到了归路,欢呼也似地拖拽着风声投向孟彰向上的手掌掌心。
孟彰托住它,细细感受半饷。
学舍外的天光渐渐黯淡,却是灰白的雾气潮水也似的蔓延席卷而来,更有水汽伴随夜风从门户、窗台处扑来,须臾间占据整个学舍。
石喜转眼往窗外看去。
学舍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广阔无边的大湖,湖上白雾囚锁,湖中莲叶铺叠,湖下静水流深。
石喜只是匆匆扫过一眼,目光便看定了水湖中央处被诸多莲台簇拥着的白莲莲台上。
他出身酆都,底蕴绝不输于童子学学舍里的其他小郎君小女郎们,眼力已然是磨砺出来了。故而即便他此刻只是遥遥观望,并未近察,他也仍旧能看出孟彰和那株白莲莲台交缠的气机。
这湖、这水雾、这白莲,绝对不是梦境造物。可如果它们都不是梦境造物,那又是怎么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他和孟彰郎君先前可还是待在梦境世界里的呢?难道说……
石喜回转目光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孟彰。
孟彰郎君的梦道修行又有所精进,已经能做到梦境世界与现实世界交织,相互串联了?
“倒也没有……”
孟彰似是看出了石喜心中所想,摇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
“这湖是我日常修行所用,与我心神勾连,我此番不过是打开了它的门户,容这一方梦境世界暂且停靠而已。”
石喜也就听明白了,他点点头,又往外张望一阵,心下甚为喜悦。
不是为着其他,只单纯为了孟彰,为孟彰的血亲给予他的重视和关怀。
倘若不是真的重视、关心孟彰,他们绝不会为孟彰布置出这样一个修行阴域来。这个修行阴域比之他们酆都地府里的各位神主的神道法域来或许多有不如,但跟王、谢这些顶尖世族的旁支儿郎的修行阴域却差不了多少。
石喜是务实的。
他知道孟彰郎君的那些血亲将这方修行阴域拾掇到这等程度已经是歇尽他们所能了,并不真的强求安阳孟氏的人能够为了孟彰拉平他们与顶尖世族之间的绝对底蕴差距。
孟彰将手掌往窗外送了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