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这是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
云娆迟疑片刻,点头答应他,不再多问。
直到两人在相府用完晚膳,回到自己府邸,两人都沐浴更衣完毕,云娆才再度追问此事。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容珺一开始并不想细说此事,云娆却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你不说,要是哪天我一时心软,忘了你的话让人上马车了呢?”
他呼吸一窒,立刻将人揽进怀中,垂首寻找起她的唇。
云娆回仰,乖巧地回亲着他,似是想平复他蓦然涌起的不安。
对,不安,容珺很少在人前显露这般脆弱的一面。
云娆隐约觉得,今日之事,必定和容珺的身世脱离不了关系。
陆君平在马车上说的那句“看来还是有人记得二十年前的事”,在她脑中回响着。
她像是想到什么,心一点一点的揪了起来。
两人仅是浅尝辄止的亲昵,唇齿分离之后,她双颊绯绯,目光微乱的看着他,有些不确定地问:“是,是和娘有关吗?”
她口中指的娘,自然是容珺早逝的母亲。
容珺垂眸,忽然又扶住她的后脑勺,碾转地吻了一会儿,才又将她松开。
“嗯。”他温热的薄唇在她唇瓣上轻轻摩挲,“当年我娘是被人逼死的。”
云娆眼瞳骤缩。
二十年前,容珺的祖父还在,祖父为文官之首,当朝丞相,官居正一品,功
勋非凡,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容家当时可说风光无限。却也因为祖父受深先帝重用,深受百姓爱戴,以至于功高盖主,引来年轻明帝的忌惮。
他的祖父是个纯臣,公正不阿,一心为国,却是晚景凄凉,不止下了大狱,还差点株连九族。
容相一心为国,却被人诬陷通敌叛国,他的门生们自然不信,竭尽全力为他请命,想尽办法证实他的清白。
祖父身陷囹圄,当时容珺的父亲,容翊,为了救容相及容氏一族,整天忙得焦头烂额。
当时的容珺已经六岁,他从小接受良好教育,一直相信人性本善,直到有一日,他陪着母亲到大慈恩寺烧香,祈求神佛助容家早日度过难关,回程被一名即将临盆的妇人拦下马车。
容母心善,见妇人衣着不俗,身边也跟着一个小婢女,便命人将她扶上马车,欲载她回城内,将人送到医馆。
没想到妇人在途中就出了事,一尸两命。
事发之后,容母才知道,妇人来头一点也不小,正是江北王去年才刚迎进府的侧妃,她不止是江北王的侧妃,也是继后何氏的表妹。
江北王侧妃无缘无故死在容家马车上,容母不止难辞其咎还百口莫辩,顾太后震怒,何家亦愤怒难当,当晚容母便被下了大狱。
容珺说到这,忽然停住,捂着脸,微哑的声音饱含痛苦:“娆儿抱歉,接下来的事,我不想说了。”
他说不下去了。
他不想再回想当初容府的惨状,不想再回想母亲是如何被逼得一退再退,最后终于绝望地选择悬梁自尽。
云娆心疼的将人拥住,就着在他怀中的姿势,跪坐起身,双手捧起他的脸,难得的主动含|住他的嘴唇。
她的唇又软,又甜,又酥,温柔辗转厮|磨,勾得人魄儿都要飞了。
少女分明害羞不已,却强忍着羞|涩,不停地轻啄着他的唇,试图安抚他。
容珺怔了怔,眼中欲|色渐浓,却很快就回过神来,制止她。
“待会儿要是叫水,我可要被张妈妈念上半天。”他喉结滚动了下,嗓音嘶|哑得厉害,听得人耳根酥|酥|麻|麻。
云娆却是侧过头,继续亲吻他,浓密卷翘的眼睫不停地扑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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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容珺果然如他所言,被张妈妈苦口婆心地劝了将近半个小时:“公子,不是老奴要说您,可是公主如今有孕还不足三个月,您就算再如何不能忍,也不能、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居然一夜足足叫了四、五次水,这、这要是公主腹里的小皇孙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
张妈妈是容珺母亲的陪嫁丫鬟,又是从小跟着他到江南,对他无微不至,茹苦含辛的拉拔着他长大的,容珺一向尊敬她。
如今被她这般唠叨,也只能暂且受下。
最后还是云娆过意不去,上前制止了张妈妈,容珺才得以解救。
“公主,您不能太宠驸马,您这样他会得寸进尺的。”没想到离去前,张妈妈又开口,“要不如,三个月前,你们暂且先分房吧?”
容珺:“……”
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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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娆与容珺双双重活一世,有些事虽然不一样了,有些事却依旧无可避免的发生。
就在陆君
平顺利完成册封储君大典,迎娶温澜清为太子妃不久,边关却传来八百里加急战报。
加急战报依旧是在夜深人静时传入京,五公府的大门府邸半夜被人敲响,云笙来到外间,大声禀报:“将军,边关告急,皇上派陈公公亲自过来接您进宫了,请您赶紧整装更衣!”
云娆原本睡得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听见云笙的话,浑身血都凉了。
她记得自己被逼着投井的那日也是这样的,她原本窝在容珺怀中睡着,深夜时忽然有人急敲国公府大门,容珺连跟她多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宫里的人带走了。
容珺也记得此事,这一件,他却是不管云笙催促,先将她揽进怀中,低头轻啄她的眉眼,温声哄道:“娆儿,我待会儿就让人准备马车,离京期间,你便住相府,如此我才能安心上前线。”
这一世她早就不是他身边的小通房,就算待在自己府邸也不会出事,她并不担心自己,她只担心他。
“你如今再不能提战戟,上了战场该如何是好?”云娆六神无主,甚至忍不住紧紧抱住他,任性地低泣道:“我也要跟你去。”
容珺哭笑不得:“别担心,如今我虽杠不起战戟,却仍提得起刀剑,你好好在相府养胎,我尽量在孩子出生前──”
云娆突然泪眼汪汪的捂住他的嘴:“别说,不吉利。”
容珺心疼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想在离京前将人哄好,云笙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他有些崩溃的大吼:“将军求求了,这可是急召啊!您若再不出来,陈公公就要当您抗旨了!”
云娆虽然担心害怕极了,却也知道这件事由不得她任性。
容珺很快就换上一身利落常服,离府前,他却又忍不住回头,将云娆拽进怀中,低头给了她一个深|吻。
他亲了亲她的耳朵,低声道:“等我回来。”
就在容珺离去不久,云娆见夜已深,打算明日再前往相府时,岑煊却独自驾马赶了过来。
“知知,”岑煊说,“容子玉临走前,托人捎信给我,我来接你回家了。”
云娆出嫁前,岑煊就曾亲口告诉过她,不论何时,温府及岑府都是她的家,如今容珺需赶赴边关退敌,自然不会放她一个人在公主府胡思乱想。
他对她实在太了解了。
云娆听见岑煊的话,眼眶忍不住就红了,微微哽咽:“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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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娆就此在相府住下,温澜清得知容珺被急召边关之后,甚至亲自出宫,回来相府探望她。
“你如今有孕在身,最重要的就是顾好自己和孩子,否则容珺回来之后,要是见你瘦了一大圈,肯定要怨怪爹爹。”
如今云娆已有孕四个月,虽然还不显孕,每每不安时,她却总是下意识地摸着小腹。
温释月见状,立刻笑盈盈道:“不如先给孩子取个小名吧?”
云娆布满忧愁的小脸,这才终于有了笑意:“容珺临走前,已经想好孩子的小名了。”
“哦?”温澜清笑盈盈地问:“叫什么?”
“就叫平安。”
不论是他,或是她和孩子,都要平安。
温释月忽然有些羡慕的看了云娆一眼:“容将军不止能文能武,还会哄人,居然在那么紧急的时候,还记得帮孩子取小名。”
温澜清跟着抿唇取笑:“就是,我回去可
要叫文若哥哥好好学学。”
云娆被她们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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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日月如流,来年三月,宫里突然传除明帝病重的消息。
自秋猎之后,明帝身子便日渐虚弱,他的身子向来由钟院判调养,却不知为何,始终不见起色,其他御医轮番诊治,也查不出缘由。
没想到短短数月,明帝就病得下不了榻。
帝王病重,太子监国,消息一出,原本对大统虎视耽耽的几位皇子也跟着不安分起来。
禁军及锦衣卫虽然都听命陆君平,可其他皇子背后也各有势力,之前是碍于明帝的压制才一直忍着,如今明帝病重,自然不愿再忍。
云娆此时在旁人眼底虽然只有七个月身孕,实际上却已怀胎九月,接近临盆。
如今朝野动荡不安,温斯年更是不敢让她出门,就连岑母都住进相府里陪她。
越接近临盆,云娆心中越发不安,不止担心皇城内的事,也担心远在边关的容珺。
容珺虽然都有定时叫人送信回来报平安,但终于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得花费不少时间。
这日,宫里突然传来消息,五皇子与齐家,起兵谋反了。
不止陆君平与温澜清被围困宫中,就连包括温斯年与岑太傅在内的一众朝臣,皆被围困宫中。
城里很快就乱了起来,外面甚至听得到兵戎声。
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温释月与云娆便立刻叫人封门,不论是侧门或是大门都封得死紧。
之前温斯年就料到齐家会按耐不住,是以早早就叫人备好粮食,府中粮食十分充足。
饶是如此,云娆心中依旧害怕至极,越是害怕,便越觉的腰酸难耐。
温释月见她额冒冷汗,心中一惊,连忙让之前就住进府中的钟钰过来搭脉。
钟钰脸色微变,轻声哄道:“阿娆你冷静点,不会有事的。”
云娆觉得肚子一阵一阵的疼,害怕自己这是要发动了,眼眶全是泪在打转。
温释月在屋内来回踱步,像是在思考、犹豫什么,好半晌,才终于来到云娆面前,按住她的肩,轻声道:“知知别怕,今日宫变一事,爹爹早就料到,两个月前,宫里就收到容将军大军告捷的消息,几天前他便领着三万将士候在城外,想必此时勤王令已经发了出去,不论是太子或是太子妃或是爹爹,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云娆听见容珺早就回来了,骤然一怔,又哭又笑:“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温释月解释:“你别怪容珺,是太子下了封口令,澜清担心五皇子起兵时,你会害怕,才会提前告诉我。”
云娆心砰砰跳起来,不知是不是要应证温释月的话,相府大门突然被人咚咚敲响。
管事前来禀报时,云娆不由得看向温释月。
温释月心里其实也拿不太定主意,索性让管事到大门前朗声问:“此为相府,外头何人叩门?”
“是我。”管事不认得此人的声音,犹豫了下,问:“敢问尊驾大名。”
“容珺。”
管事怔了下,却不敢大意,连忙回禀温释月及云娆。
云娆听到之后,也不顾得自己腹中在疼,居然就这么抱着肚子,在钟钰的搀扶下,快步来到大门前。
每走一步,心跳便越来越快。
怦怦、怦怦、
怦怦。
“外头何人叩门?”云娆朗声问。
外边的人,似乎是听出她的声音,朗声喊道:“娆儿,是我,快开门!”
真的是容珺的声音。
云娆悬在眼眶的泪水终于再也强忍不住,簌簌地滚落下来,连忙命人打开大门。
大门一开,容珺很快就带着一众亲军进到府中。
男人一身盔甲,清隽的眉眼间犹带几分冷峻杀意,却在见到她时,瞬间化作绵绵春雨,温柔尽显。
他转头吩咐:“府中多是女眷,不可唐突,守在外院即可。”
话落,正要回头好好看他的小姑娘,小姑娘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入他怀中。
容珺微微一怔,宽大的掌心在她背下,一下下轻拍着,也不怕被自己一众亲兵笑话,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温声哄道:“不哭,我回来了。”
那语气,柔和的不可思议。
他脸上带着温柔笑意,浑身流露着柔情,这样的将军,亲兵们可说从未见过,不由得面面相觑。
云娆却是太开心了,眼泪实在止不住,刷刷地流。
容珺无奈,索性一把将人打横抱起,一边走,一边轻声低哄:“再哭,待会儿温相和内兄回来,可是要怪我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