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回府,爹让我过来问你,愿不愿意随着我回岑府,见一见他和娘。”
云娆本来就打算见自己的生母,只是皇后突
然发来赏花宴的请帖,她不得不暂时专心学习宫规。如今赏花宴结束,宫规礼仪她虽然还未完全通透,但也不妨碍她拨半日的时间过去岑府一趟。
“现在就跟你回去吗?”
岑煊摇头:“如今天色已晚,明日再随我回府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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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与荣国公不欢而散之后,容珺再没回过国公府,即便私宅被毁,他也始终暂住在陆君平府邸。
他被温家人送出府后,上了马车,却告诉陆君平他要回国公府。
陆君平定定看了他许久,有些无语:“你离家多日,回国公府必又然又要挨家法,挨了家法,伤上加伤,你要如何跟云娆交待?你还想不想见她了?”
容珺有些疲惫的闭上眼:“我已经答应皇上要回去了。”
钟院判替他处理伤口时,那手劲与力道,远越不如钟钰那般小心翼翼,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下手重得很,早就痛到没什么知觉的左肩,此刻居然隐隐作痛。
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云娆刚才红着眼的模样,心口也跟着丝丝拉拉地疼了起来。
容珺双眼紧闭,难得有些狼狈地勾了勾唇角。
真是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陆君平听见容珺的话,却是立刻皱眉,当下就明白过来,霎时哑口无言。
许久,他才微微叹了口气,吩咐马夫改道国公府。
“我同你一起回去,你都在我府邸打扰了那么多日,我打扰你们荣国公府几日应该不为过。”
容珺知道陆君平这是在帮他,不由得抿唇浅笑:“自然不为过,七皇子肯赏面,寒舍蓬荜生辉。”
陆君平假笑:“不敢,你那继母可是长公主,比我还尊贵。”
容珺顿了下,难得朗声大笑起来。
荣国公听到下人禀报,说大公子回来了,即刻怒气冲冲地提棍去到飞羽苑,长公主随后而至。
果然不然,荣国公一到飞羽苑,就如陆君平所言,要动家法。
长公主原本想看好戏,没想到七皇子却跟着回来,不由得皱着眉上前,苦口婆心地劝阻荣国公。
她向来好面子,在外人面前更是慈母形象,最是护着容珺,断不可能放任荣国公在七皇子面前将家丑外扬。
荣国公被长公主带回寝间后,终是再憋不住一肚子的气:“殿下,难道你没听传闻吗?今日皇上在赏花宴上,亲口指派那孽子去当五公主的贴身侍卫,当公主的贴身侍卫能有什么前程?更别提那个五公主根本就不是皇上的亲女儿,我就算能不计较他有家不归,这件事我也不能就此善罢罢休。”
长公主哪里不知道,她听到容珺如此自毁前程的消息时,不知该有多开心。
“你不善罢罢休又能如何?难不成要违抗圣旨?”
荣国公不说话了。
他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大儿子的官位都比他高,他拿什么违抗圣旨。
长公主轻笑了笑。
荣国公现在还不知道那位五公主的容貌,生得与当初容珺身边的那个小通房一模一样,要是让他发现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堕落,怕是要被活活气晕过去,甚至有可能大发雷霆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凌国一向以孝为先,一旦荣国公赶容珺赶出门,到时容珺便真的前程尽毁,就连皇上也容不得他。
思及此,长公主又是莞尔一笑。
她突然有点开始期待两日后的公主大典了。
翌日。
温斯年得知云娆要随着岑煊回岑府,面上难得显露担忧之色。
云娆临去前,他有些不放心地交待:“要是阿婉……”他顿了下,改口:“要是你母亲说了什么不动听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十多年前她就得了失心疯,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像个正常人,坏的时候……”
温斯年说到这,忽然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的妹妹温婉也曾是进退得宜的大家闺秀,这十多年来,却是活得不成调。
温斯年怕云娆见了温婉时会难受或是难堪,简略地跟她解释了下她的生母温婉为何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温婉为威永侯嫡女,这一生,哪里都如意,就连夫君也是她亲自挑选的,偏偏唯独在子嗣上,由不得她。
她虽是带着十里红妆的嫁妆,低嫁给了一个出门寒门的探花郎,所有人都不看好她这门亲事。
幸好这探花郎没有辜负她的真心,对她情真意切,甚至在上门求亲时当众发誓,愿与温婉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
这个探花郎就是岑铮,两人成亲之后也的确鹣鲽情深,羡煞旁人。
可偏偏就在温婉生岑煊时,遇上了难产,后来虽然母子平安,大夫却直言她日后恐难再有子嗣。之后几年,果然如大夫所言,即便幸运地怀上了孩子,却每次都没能熬过三个月,孩子就没了。
她的身子本来就因为生岑煊时大受亏损,接连流了几次孩子之后,更是大不如前,岑铮不愿她受苦,久而久之,鲜少留在她房里过夜。
如此过了一年,温婉终于忍不住抹着眼泪质问岑铮,问他是不是在外头养了外室。
说自己不是不能容人,更不会怪他违背誓言,若是他真在外边养了外室,直接抬回府当小妾便是,不必如此偷偷摸摸,还坏了自己的名声。
也不怪温婉这么想。
岑铮没有纳妾,就只有她一个正室,可是他这一年来,虽然一样为她四处求医,想办法调养她的身子,却一次也没有碰过她。
正常男人怎么可能忍得住这么长的时间,都不碰自己心爱之人?府里又没有小妾,温婉自然只能往外想。
岑铮哭笑不得,耐心解释,温婉却听不进去。
她从小就特别喜欢小孩,尤其喜欢女孩,哥哥温斯年头一胎就生了个女儿,她不知道有多羡慕。
温婉是生性要强,除了新婚之夜,还没在岑铮面前哭过,岑铮一见她哭就乱了方寸,只能手足无措的哄着她。
这哄着哄着,自然又是一阵云雨,百般地温柔缱绻。
没多久温婉如愿有了身孕,不止温婉有了身孕,就连温斯年的妻子与已经进宫当妃嫔的温昭昭也在差不多时间有了身孕,可说三喜临门。
但也为此,岑铮跟温家人都比她还紧张,就怕这次孩子又没能保住。
怕温婉只能眼睁睁看着与自己同时怀上孩子的嫂嫂和妹妹生下孩子,又要伤心欲绝。
幸好,温婉孕期虽然百般折腾,害喜严重,甚至为了保住孩子,直到平安生下孩子前都不敢随意下榻。
可说有孕多久,就卧榻多久,害喜更是从未断过,可说一路吐到生。
温婉为了这个孩子,被折腾得不成样,叫岑铮心疼不已,所幸十个月后,孩子平安落地,还如温婉所愿,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这个在众目期盼下诞
生的小姑娘,自然很快就成了温岑两家的心头宝。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温婉就此一生顺遂,一家四口幸福美满之际,没想到就遇上了大事。
她拼了半条命,盼了五、六年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女儿,居然被逆贼误认为三公主,被当街掳走,就此下落不明。
温婉亲眼见着女儿被掳走,大受打击,就此一病不起,没多久之后就得了失心疯。
她无法接受女儿没了的事实。
她承受不起,那是她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宝贝啊。
“再之后的事,你应该都清楚了。”温斯年说。
温斯年早在说这些话之前就屏退左右,屋里只有云娆与岑煊在。
云娆听完之后,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母竟然为了生下她,费了这么多心力,又吃了这么多苦。
其实当她得知自己才是岑氏夫妇的亲生骨肉时,心中是有怨的,即便后来得知岑时卿是皇上强硬塞给他们的,也仍然是难过的。
毕竟他们对岑时卿那么地好,岑母甚至明知道岑时卿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将她当成心头宝。
所以她不想当岑家的女儿,她选择了认温斯年为父。
她在心底,是不原谅他们的,但听完生母的过往之后,她突然茫然了。
温斯年见她情绪低落,不禁来到她面前,温声安慰:“知知无需自责,当年是阿婉不顾一切非要生下你,她虽然为了生你,吃了许多苦,但那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阿婉自己的选择。我还记得当年岑太傅曾经跟我说过,阿婉怀着你时,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话,甚至觉得很幸福,因为这一次她终于能保下你,让你平安出生。”
云娆心中异常沉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勉强的笑了笑。
温斯年不再多言,摆摆手,意示岑煊可以带着云娆回岑府了。
兄妹俩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岑煊见她离开相府之后就一直不说话,敛目沉思片刻,沉声道:“如果你现在不想见爹和娘,不想去岑府,无需勉强自己,我即刻让人打道回府。”
云娆静默片刻,低声说:“其实我当初说想要见岑夫人,只是想当面问她,为何她认不出岑时卿并非她的亲生女儿。”
岑煊微微敛目,欲要解释,却又听见她自顾自的说下去:“但刚才听完爹的话,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因为她需要一个可以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
岑煊向来冷峻淡漠的眼里难得浮现一丝痛苦。
“那你还要岑府吗?”
“要。”
她要去岑府,不止是要看她的亲生爹娘,还要看看那个前世今生在她面前始终耀武扬威、盛气凌人的岑时卿,现在究竟变成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