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微微低着头,蜷缩着细肩,双手已经用力的握得发白,一看就知道紧张得有多厉害,让人忍不住心疼,想要保护她。
岑太傅本来就内疚,见女儿这般谨小慎微,心里就更难受了:“知知说,不用怕。”
“舅舅以后可以不要让岑时卿来相府吗?我不想看到她。”
温斯年笑了下:“自然可以。”
“并且,”温斯年看着她,嗓音十分温和,“这不算无理取闹。”
得知岑煊找到玉佩之后,温斯年已经从两个女儿口中得知云娆与岑时卿之间的事,自然明白她今日为何提出这些要求。
如果说,云娆是自己的女儿,那么他为了女儿一意孤行,或许会就此跟岑家结下恩怨,但现在的状况完全不同。
她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岑时卿却代替她了的位置,享尽荣华富贵,就算她说从今往后再也不想岑时卿出现在她面前,那都不算过分。
当初他也曾找岑铮沟通过,要岑铮先告诉岑时卿有关身世的事,如此一来,到时知知回来后,对岑时卿这边也好有个交待。
可惜岑铮太害怕会刺激到阿婉,无论他再如何劝,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
温斯年明白妹夫的苦处和为难,遂不再坚持,但他始终不认为这个做法是对的。
当初知知就是因为他没能护住,才会被贼人掳走,如今既然知知选择当他的女儿,那么他自然该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护到底,绝不会像妹夫那样委屈她。
“还有,”温斯年笑,“你该改口了。”
云娆的表情有些迷茫。
“你是我的女儿,不该喊我舅舅,得喊我爹。”
“……”女儿刚回来就要喊别人爹,岑太傅突然有点不爽。
“那她喊我什么?”
温斯年好笑道:“她是我女儿,自然该喊你姨
丈。”
“……”
岑太傅怕这么一定,之后再也听不见女儿喊他爹,决定再替自己抢救一下。
“难道不能对外宣称她也是我的干女儿?”
温斯年不以为然的看向云娆,笑问:“娆儿意下如何?”
云娆听见温斯年对自己的称呼微微一怔,嘴角悄悄地勾了起来。
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幸运。
回来后,她不止有父母兄长,还有无条件站在自己身边,视自己如己出的舅舅。
云娆沉默了下,才抬头看向岑太傅。
小姑娘眨了眨眼,一脸为难:“姨丈,我怕时卿表妹知道后会生气。”
岑太傅哑口无言,现在终于明白何谓“个人造业个人担”。
温澜清听见云娆开玩笑,再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其实当年若非知知吵着非要温延清牵着,那么被贼人掳走的就极可能是她。
温澜清也是懂事之后才知道这件事。
她对知知的愧疚,虽然不像父亲和二哥那么深,但知知到底是替她受了苦,如今知知好不容易寻回来,她自然希望知知能一切顺遂,更乐意视她为亲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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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七皇子府
陆君平忍着痛将容珺捆回府后,立刻让人找了大夫查看伤势。
他不敢请太医,太医一来定会询问他是怎么受伤,要是容珺打伤他的事传到明帝耳中,那么容珺定要受罚。
陆君平看向一旁榻上,依旧昏迷不迷,被五花大绑着的容珺,心中五味杂陈。
自从巡营容珺疯了一般的想回京,陆君平就知道他极为看重云娆,如今云娆人没了,他完全不敢想象容珺会如何。
“禀殿下,您的骨头并没有断,应该是摔倒时撞到了重物,所以骨头有些裂了,只要用木板好好固定,约莫一个月后就能恢复。”大夫说。
陆君平松了口气。
没断就好,手要是断了,明日上朝他还真的不好跟明帝交待。
大夫离去之后,陆君平也跟着去沐浴,没想到沐浴回来之后,被捆在床上的容珺已不见踪迹,就只剩下被挣断的绳索。
“人呢?!”陆君平眼皮狂跳,立刻将外头的侍卫喊了进来。
所有人都说没看到容将军。
陆君平倏地眼前一黑。
“……”艹!他早该想到容珺天生神力,普通的绳索是困不住他的。
陆君平立刻让人备马,赶往西城。
容珺会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果不其然,当陆君平赶到时,容珺就跟疯了一样,正在一片废墟里拼命挖着、寻找着什么,双目赤红,几近癫狂。
陆君平眼眶一热,上前拉住他的手:“别找了,你找不到的。”
他不敢说,就算云娆真在里头,火势那么大,人也早就被烧成了灰。
容珺像是没听到一半,甩开他的手,狠狠将他推开,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她还在等我。”
“我要带她回去才行。”
男人说话的同时,眼泪掉了下来。
“她眼睁睁看着岑煊救求钟钰,却抛下她不管,她该有多难过、多绝望……”
“她肯定以为我又抛下她不管了,我没有,我这次
真的没有。”
他没有,他前世也没有。
他要是早知道父亲会骗他,他肯定不会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京城,他肯定会想办法在离京前,派人通知陆君平,要他将人接走,替他好好护着她。
他真的没有抛下她。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不该明知自己护不住她,还是动摇了。
他从小就只为复仇而活,前世的他,一心只想复仇,他知道云娆在他心中的存在并不一般,却也知道不论自己再如何心动,也很难将她光明正大的娶进门,让她当正妻。
他不想委屈她,所以一回京,见到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姿容昳丽,他就知道自己该将她送走,否则长久下去,他一定会忍不住想将她据为己有,再不想放她走。
他明知道自己护不了她,他明知道当时应该不顾一切将她送走,不该有任何犹豫才对。
他明明都知道,却还是在知道因为自己的一时不察,居然让长公主得手,害得她误服绝子汤时后悔心软了。
他当初就该不管不顾的将她送走才对,否则她之后也不会为了他受尽委屈。
他以为老天爷让他重活一世,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是为了让他明白他前世只为复仇而活有多而笑,是为了让他弥补小姑娘,但为什么……
为什么不给他弥补的机会?
为什么要再一次将她抢走?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容珺不知道,他正在哭,眼泪汹涌的往下掉,一滴一滴落在被烧在黑炭的木板上。
他绝望而崩溃地找着他的小姑娘。
他永远都无法接受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宝贝,再次离开自己的事实。
所有人都不知道,小姑娘是他心中唯一的光。
是他年少时最绝望崩溃时遇见的唯一一道光,她是那么坚强而善良,温暖而又美好,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
陆君平看着他说话语无伦次,疯疯颠颠,又哭又笑的模样,心里难受得厉害,几乎透不过气。
容珺出身清贵,容貌俊美,家世不凡,他本是宛若谪仙玉人,气质温润谦和,待人如沐春风的翩翩公子,如今却变成这般。
陆君平鼻头发酸,有些狼狈的偏过头去,胡乱地抬手抹了抹眼角。
容珺失去理智无法思考,但陆君平没有。
陆君平觉得他不能再放任容珺疯下去,他得找件事让容珺做才行。
容珺再这么疯下去,指不定明天就会冲回国公府,不管不顾,一刀砍死长公主。
“子玉,你就没想过为何好好的会突然起火吗?”陆君平冷静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容珺的动作。
容珺僵了下,空洞失神的双目似有情绪浮动,但很快又恢复一片沉寂与黑暗。
他还是在找他的小姑娘。
“你不是说过,自从她成为你的通房之后,就一直想逃,想离开你吗?”
陆君平怕他听不清楚,刻意放慢语调,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
“她甚至为了离开你,不惜找来假死药。”
容珺疯狂挖寻的动作慢了些。
陆君平慢慢走近他:“我最清楚你行事有多谨慎,这宅子是你亲手置办的,肯定早就在宅子里
里外外,各个角落都放了太平缸,杜绝一切意外发生。”
“此次走水非常蹊跷,显然是人为的,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容珺停下动作,缓慢地抬头。
陆君平再次来到他面前:“云娆肯定没事,岑煊不可能会这么刚好赶到,还那么好刚好,在你面前将钟钰救出来。”
容珺看向他,空洞无神的猩红凤眸逐渐恢复清明。
“这一切,必定是岑煊做的局,为的就是要让你相信,云娆已经死。”
陆君平握住他的肩:“云娆肯定没死,她早就被带走了,她没死。”
“子玉,信我,我现在就派人去打探她的下落。”
“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