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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绯猗一直忙碌到深夜,终于得空休息。
他坐在软轿上,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突然想起什么,掀开帘子:“去毓秀宫。”
他到了毓秀宫时,却没先去见谢长生。
而是先来到盥室。
他忙碌了一整天,见了许多人。
早就觉得全身上下都是脏的。
幸而他平时沐浴所需的头膏,皂角,苓膏,早就都送了谢长生一份。
他坐在浴凳上用凉水一遍遍冲刷着自己的身体,直到身体再感觉不到冷,这才满意地起身。
他来到寝宫,谢长生还未休息。
正坐在桌前津津有味地叠着一张宣纸,都没注意到顾绯猗来。
他似乎是想折个纸鹤,但也不知道是纸太软,还是手太笨,那纸在他手里皱成一团,也折不出形状。
“小殿下。”顾绯猗叫他。
谢长生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是他,又显然放松下来,那双微微下垂的眼弯起,露出一个带着一些笑意的表情:“顾绯猗。”
顾绯猗想到昨夜谢长生见到老皇帝时的反应——
吃惊的,讶异的,满脸都是抵触。
而不是像这样亲近的表情。
这是谢长生亲近他的表现么?
顾绯猗眯眼笑了一下,伸手捏住谢长生的下巴,拇指下意识摩梭着谢长生脸颊的皮肤:“嗯,没昨日那么烫了。”
他又问谢长生:“咱家听说,小殿下今天只吃了药,没吃饭?”
谢长生用呆板的声线告诉他:“没有胃口,不想吃。”
其实是吃不下。
一吃就能想起那王美人身子底下的血,鲜红鲜红的,光是回忆都让人心惊肉跳。
顾绯猗却以为谢长生真是没胃口:“小殿下想吃什么?咱家让御膳房去做。”
谢长生张着嘴望天想了半天,告诉顾绯猗:“我还真有想吃的。”
“是什么?”
“感冒药,和可乐,还有垃圾食品。”
顾绯猗:“…………”
先不提前两样是什么他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为什么要吃垃圾?
顾绯猗权当谢长生是在胡言乱语,叫御膳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也不顾谢长生摇头,强迫地喂他全吃了。
把空掉的碗盘放回食盒,顾绯猗拿过桌上那张被谢长生揉的乱七八糟的纸。
在他修长灵活的手指下,一个纸鹤慢慢成型。
他将那纸鹤别在谢长生耳边,弯唇道:“乖。”
一连两日,顾绯猗都歇在毓秀宫中。
两日后,谢长生的病基本全好了。
又过几日,便到了皇后出殡的日子。
出殡当日,皇子,亲王,百官穿着白色素服,在宫门外为吴氏送行。
谢长生觉得恍惚,明明前些日子才和他说过话的人,竟转瞬就离世了。
他呆呆地望着前方发呆,却看到站在老皇帝身旁的顾绯猗。
他竟是在笑的。
狭长的双眼盛着阴冷的笑意,像潜伏在黑暗中,将猎物一击毙命的野兽。
载着皇后棺椁的车马缓缓向皇家陵墓驶去。
丧葬这就算结束了。
老皇帝搂着美人回宫,百官们的神情亦放松下来,开始攀谈。
生前不受宠的皇后,死后亦没有多大排场。
一只手突然在谢长生头顶拍了拍:“小傻子,在想什么?”
谢长生回头,看到谢鹤妙。
谢鹤妙笑:“别发呆了,这么多人都在看着你呢。”
前方的谢澄镜听到动静,亦走过来。
他微笑道:“诸位大人分明都在夸赞长生比以前机灵多了,乖多了。”
谢长生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这么多人?机灵多了?乖多了?”
“是啊,怎么了?”
怎么了?
他的角色可是个傻子。
被夸机灵,这是他的错。
是他太不负责了,太没有责任心了。
他要牢记初心,不忘始终。
思及此,谢长生环视一圈,深吸一口气,有了主意。
他忍住心里的小害羞,弯下腰,四肢着地。
熟练地开始乱爬。
哪儿人多往哪儿爬。
一遍爬还一边扬沙子。
一遍扬沙子还一边扯人裤子。
终于他听到方绫的声音,在人们的惊叫声中咬牙切齿低声骂自己——
“这憨货!”
谢长生心满意足地松了口气。
又爬行片刻后,才被追上来的谢澄镜谢鹤妙一起捞了起来。
谢长生也累了,他很心机地假装不愿意,实则立刻站起了身。
又拍着巴掌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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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顾绯猗的目光落在谢长生身上。
好脏。
但……
他分明是喜净的,连酒味沾在身上都会觉得心情不好。
却不知为什么,有种把这样灰头土脸地谢长生抱到腿上坐好,一点点给他擦干净脸,再听他叫几声主子的冲动。
嗯。
晚点再去一趟毓秀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