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呢?」
「陛下何在?」
「还未归来,为何不派人进山去找?」「什麽,山里进不去了?」
「这麽多人,总不能这般凭空不见了吧?」
寺庙之中,一紫袍官员厉声质问,哪怕是寒冬腊月,此刻已然是满头大汗。
而整个寺庙灯火通明,穿着银甲的将士进进出出,寺庙外更多的士卒高举着火把,似乎要将天都给照亮了。
面对紫袍官员的质问,下方的将领支支吾吾,按理来说他不受对方节制,可以不用理会对方的质问,但是此时此刻其明显也有些慌乱了。
其瓮声说道:「或许是那龙王好客,将陛下留在那龙宫之中做客了,过两日就回来了。」紫袍官员又问:「那山道上守着的人呢,怎麽连个通都没有,也被一起请去了?」
天子进了山,然后连同带进去的百官,僧道还有天子亲卫一同消失了。这顿时让外面等候的官吏丶卫士吓得魂飞魄散。
急忙派人进山去寻,结果也好似见了鬼了,那些人进山之后只会在山中打转,人没有寻回来反而自己陷入在了大山之中。这苍茫大山,多少人进去也不顶用。
尤其是这深夜之中,看着人就这般消失在了山中,众将士惶恐不已,不肯再进山了。将领答不上来,这个时候官员身旁有人献策。
「既然陛下是在心空山中不见的,为何不问问那心空山的庙祝,他或许能从那神灵那边,知道些什麽。」而说起这个,将领顿时开口说道。
「你说,会不会是山神发怒,将陛下留在了山中?」
「如若不然,这山中怎会生出这等怪异之事,进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出来。」众人一想,还觉得真的有些可能。
毕竟,天子温长兴虽然是以祭拜这心空山山神的名义而来,但是只不过是个幌子,走个过场。
温长兴在庙前山神像下装模作样了一番之后,便去山中寻真龙去了,随后更是住在佛寺之中,远离那道门掌控的社庙。此般做派,会不会惹恼那心空山的山神呢?
好歹也是一方神祇,被这般不当一回事,就算是天子又如何。毕竟温长兴只是阳间的天子,管不到这山神的头上来。
众人顿时生出此想。
「走,立刻去山神庙。」
寺庙不远处的另一座山头有着一座新落的庙宇,便是新修建的社庙,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山神庙。不论是山神和地神,都可以称之为社神,掌管土地的神祇。
黑夜中。
众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社庙脚下,道路上火把如龙汇聚,山上的道士们自然也看到了。道士立刻跑了下来,询问之后才得知。
「什麽,陛下进了山之后音讯全无?」
紫袍官员当然不会说什麽怀疑是心空山山神将陛下和百官留在了山中的事情,而只是对着那庙祝说道。「还请道长作法问一问山神,可知晓这山中到底是出了什麽变故,陛下为何至今还未曾归来。」
庙祝有些为难:「贫道并非真正的庙祝,而只是暂时掌管着这山神庙而已,这山神能否回应贫道,犹未可知。
这心空山并不是什麽大山名山,只是在周围小有名气。
这等小山原本就算是要敕封社庙,一般也要排在很后面,国师府一般优先敕封人口密集众多的郡县之地,一般只有拥有重要矿产或者其他原因的大山,才会敕封山神。
因此这心空山被敕封为一方山神,也是因为地下网络工程开启,这心空山虽然在地理位置上不怎麽重要,但是却属于地下网络的枢纽中心,需要社庙来居中调度控制。
紫袍官员也没有办法:「如今也别无他法,还请道长试上一试,有劳道长了。」那社庙的庙祝点了点头,不再拒绝。
山下火炬如龙,门口众官员卫士焦急等候。
而山神庙内,那庙祝又是焚香祷告,又是请神做法。闹腾了半天,只得出了一个答案。
「山神爷封山了,现在谁也不可进山。」
紫袍官员上前,封山不封山的如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天子可还安好。「那陛下呢,有陛下的消息麽?」
庙祝只是答曰:「不知。」
众人顿时垂头顿足:「这可如何是好。」
但是庙祝随后又说了一句:「山神爷有些地方能管,有些地方管不到。」
言外之意,这皇帝失踪的原因和心空山的山神无关,具体的原因还得去别处去寻。这话一出,众人顿时看向了心空山深处。
「或许,真的是龙王爷将陛下给请去了?」
「不是还有拈花僧大师随行麽,应当没有大碍吧!」「难道,就这般等着?」
最后,还是紫袍官员下定了主意。「速速去禀告国师。」
这话说的,和喊悟空救我似的。
实际上,在信使还没有赶到华京之前国师灵华君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甚至知道那天子此去会遭遇些什麽。不过是,有惊无险罢了。
云中宫祠。
一大早天还未亮,灵华君便起身开始准备,吩咐整个云中宫祠准备好供奉和礼乐,献于云中君。
云中宫祠中上上下下的巫觋丶侍者丶仆役都有些奇怪,因为这吩咐来得太过突然,提前没有任何准备,而且今天也并非是什麽重要的日子。
唯有跟在灵华君一旁的巫女,大概知道是为什麽。
神巫披上云纹神袍,穿过国师府和云中宫祠连接的长廊,一旁的巫女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是还是闭上了嘴巴。灵华君早就注意到了:「有什麽就说吧!」
巫女终于问道:「神巫,为何不提前告知皇帝那心空山之中并没有真龙?」
灵华君道:「天子温长兴,畏威而不怀德,胸无大志却自视甚高,猜忌报复心甚重,既觉得自己登临九五之尊之位当俯视天下,统御九州予取予夺,又日夜忧心有人争夺他那皇位,畏怕那小鬼暗中索命。」
如果说上一代天子温兆是一个自负无比,以一已之欲凌于天下,当了皇帝想长生,得了长生还要上九雷之人。
那麽这一代的天子温长兴,就是一个集合自负和自卑到极致的集合体,他一面觉得自己是一声令下便无所不能的天子,世间万物当为他所用,一面只要遇到一点困难和问题,便立刻当起了缩头乌龟。
他早上大日出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真龙天子,夜里被风一吹便又突然想起自己是五衰缠身的凡人。
灵华君走着走着,终于从国师府走到了云中宫祠,天还没有完全亮,许多人提着灯笼在云中宫祠的林苑之中等候。而灵华君身旁的巫女接过其中一盏灯,听着灵华君接着说道。
「这般人,若是不撞几次南山,不需几日他便要上九天揽月了。」「到时候,便是另外一个温兆了。」
「此时吃些苦头,日后便能安分一些,也不会酿成大乱。」巫女点了点头:「的确如此,神巫看得明白清楚。」
国师灵华君:「不是我看得明白清楚,而是历经了上一代天子温兆的事情之后,也自然学会看明白了一些东西,有些事情当时若是能应对得当一些,最后或许不至于此。」
那温长兴先后自寻苦头吃了两次亏,也自应当明白了一些事情,人间天子就应当做人间天子该做的事情。让那温长兴治理好这南朝各州郡,接下来协助她完成那敕封山川地神之主的职责。
至于其他事情,看这温长兴那模样。灵华君也不做多想了。
而走到半途,立刻有人匆匆追了上来,禀报导
「国师,陛下遣人登门求见,似乎是有急信递给国师。」
附近准备祭神的众人也听到了,一个个议论纷纷,本就觉得国师灵华君突然要整个云中宫祠举办祭神典仪有些奇怪,这个时候听闻刚刚离京而去的天子温长兴派人过来送信,更加觉得惊奇了。
「天子不是刚刚东巡去了麽,怎麽这个时候派人回来了?」「为何离去之前不说,这个时候说?
「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真是奇哉怪也。」
那人连夜奔行百里,整个人都累得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封信匣。灵华君回头看向那人:「天子可还安好?」
那人高高举起信匣:「国师一看便知,事发突然,还请国师速览。」
灵华君点了点头,那人便将信送到了国师灵华君身旁的巫女的手上,然后又被转呈到了灵华君的手中。灵华君看完之后,开口说道。
「我知晓了,今日清晨祭神,过后我请四方地主八方山神查一查。」「不过此时,先祭神吧!」
那人顿时急了,开口说道。「国师,陛下他...」
然而,灵华君已经转身离去,朝着云中宫祠的大殿走去。「开始吧!」
云中宫祠之中。
宫中一众巫觋已备妥,其面戴斑斓傩面,随鼓声翩翩起舞。
舞步狂乱却又显得神秘,化为上古人间大地的神鬼迎那至高无上的神灵降临,宫外乐师奏响悠扬楚乐,曲调时而如流水般轻柔,时而如山洪般壮丽,与巫觋舞步相得益彰,塑造出庄严肃穆的氛围。
灵华君袍据随风轻扬,手执清香一炷,仪态庄重而肃穆地缓步进云中宫,于神像前停步,恭敬献上香火,深深鞠躬。其祷词低沉而清晰,传遍宫殿:「云中君在上,灵子祈求保佑我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瞬间,使看见那数丈长的画卷被风吹动,发出轻轻的纸响。
灵华君抬头看去,便看见那画卷上的云中君好似低下了头,目光看向了她。
瞬间。
铺天盖地的云雾之气从那画卷之中涌下,将其缠绕住,仿佛将其拉入了那画卷之中,
这下,灵华君前来请真正的如来佛祖了。
大日神宫。
上一次灵华君来的时候这座神宫还未曾开启,如今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大日神宫自身就是一座宏伟壮观,宛如人间仙境天上宫阙,而一旁的扶桑神树更是散发着光明堂皇的光芒,仿佛整个天空的光辉都汇聚于此。
神宫之内,景象更是奇绝。
殿顶悬挂着的夜明珠与琉璃盏闪耀着柔和的光芒,映照出一片祥和的氛围,大殿中央琴妖拨动琴弦,悠扬的琴音如清泉般流淌,令人心旷神怡。
伴随着琴音,身披天衣的魅影轻盈地献舞,身姿绰约,舞步翩翩。
随后那魅影不止于在地上起舞,甚至飞到了天上,在那星斗之下仙神环绕之中拖着霓裳飞舞,令人蹚目结舌。
高高在上的云中君端坐在云床之上,他身着华美的仙袍,身后是层层叠叠的祥云,神态既不或严也不庄重,如同那祥云一般缥缈不可接近。
就在这时,国师灵华君落入大殿之中。
她看着这仙府洞天盛景,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自她得以拜见云中君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云中君身旁这般喧哗热闹的景象。
在此之前,云中君时而化为骑鹿之神行于山野展现出上古神祇的野性,时而操控神龙展现出九天神灵的威严,而此时此刻她又看到了云中君那居于云床之上高高在上受到万妖诸神朝拜的气度。
恍惚之间,她仿佛觉得那云床之上坐着的不仅仅是她想像之中的那位神君,而是天帝。直到那献舞的魅影退了下去,乐声渐渐平息。
这个时候。
有女官打扮的艳丽宫人前来请她上前,灵华君从未见过对方,拱了拱手。
然而对方却立刻让开了,不敢受她这一礼。
「奴婢不过是神宫之中的一卑贱老奴,怎敢受云中君的灵子一拜。」
对方自称老奴,但是看上去模样才三四十许。
灵华君问对方: 」你是人,还是仙人?」
宫人说:「老奴怎会是仙。」
灵华君: 「可是你看上去风华正茂,为何自称老奴。」
宫人笑道: 「灵华君不知,老奴已经活过了上百个春秋了。」
灵华君非常吃惊:「这….….
宫人告诉她: 」灵华君也曾见过老奴,只是当时老奴并非是如今这般模样,说来当初灵华君与神君在山上饮酒的时候,就是靠在老奴的身上呢!」
灵华君听得一脸茫然,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麽。
说起与云中君饮酒,她自然记得,那是在神峰山上的汤泉流水之上,雾气缭绕之中。
山上有桃树,正值桃花盛开之时,花落池中。
可是当时那禁林神苑之中,只有她和云中君二人没有旁人,何来的她靠在对方的身上,而且按照她的性格,也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宫人说:「我便是那汤泉旁的那棵桃树。」灵华君震惊不已:「啊?」
其上下打量着对方,怎麽也想不到对方竟然是一棵树。
的确,妖客姥姥前身便是一棵云壁山中的百年桃树,准确地来说还有桃树上的一只鹊鸟,那鹊鸟死在了桃树之上后,二者融为了一体,化作了此时此刻灵华君所见的妖。
最后,在灵华君惊讶的目光之中,那宫人嫣然一笑,引着灵华君从大殿两侧的宫柱后面朝着里边走去。走到最靠近了云床之下,宫人停下了脚步,对着她说了一句。
「灵华君想要寻的那人,可往临江驿北处去寻。」
国师灵华君愣了愣,便明白对方说的是天子所在的位置。
不过,她总觉得这个临江驿的名字有些耳熟,这名字在脑袋里转了两圈,然后她立刻记起这是什麽地方了。
这分明是那淮城王全家身死之地,临江驿一把大火烧死了淮城王满门上下,而淮城王更是直接被追到北边的大江之畔,死于江底。
灵华君拱手而拜,谢过云中君。
灵华君这一次如果能够迎回天子温长兴,她这个国师的威望也将拔高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地步,而那温长兴此后估计也不敢再随随便便闹什麽么蛾子。
「拜见云中君,灵子参见。」
那云床上戴着神面的神仙抬起手,便看到云自她脚下升起,将其拖到了一旁。而台下,便开始接着奏乐。
还没等灵华君开口,那云床之上的神仙便说话了。「还记得麽?」
「你我昔日之约。」
灵华君当然记得,每当她求云中君一件事情的时候,也要为云中君做一件事情。灵华君拱手,询问道。
「神君,可需要灵子做些什麽?」
云中君听着宫中曲乐,看着外面的冬日景象,似乎在回想着往黄。「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不知不觉已经一年时光过去了。
当初他便是坐在那云壁山前的石窟下,看着江边的积雪慢慢融化,有的化入地下,有的融入江水。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想好要做什麽,空间站已经从轨道之上坠落大地一百多年,望舒除了维持空间站的基本设施便是等候着他醒来,不过他同样是一片茫然。
随后,那贾桂路过石窟之前,将他当成了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