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太宰治第一次张口明明白白地向他索要些什么,在此之前要么是他故意引着对方开口,要么是对方弯弯绕绕地让他主动退让,自动产生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识,但现在……
他越想越觉得微妙。
就像怎么也养不熟的猫,有一天主动跑过来蹭了蹭他的下巴?
太宰白着张脸,又催促了一遍:“五条老师,我要温水,一点都不能烫的那种。”
五条悟的感受一点不错,太宰治的确主动撤去了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但理由绝对不是什么养熟了之类的鬼话。
他对人类一向拒绝于千里之外,但对自己养的狗,就宽松了许多。
对于他这种聪明人,是从来不会怀疑自己计划的可行性的,自从在海里摸到那个未来的五条悟脖子上项圈刻着的名字,他就确定了自己的计划一定毫无失误地完成了。
虽然不清楚自己养的狗为什么突然发疯,但间接得知六年后的自己如愿以偿地自杀成功,对他来说,就是足以抵消一切旧账的天大喜事,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地按照计划把这人关起来就好。
而太宰治养狗的方式本来就没有一点距离感。
[脚痒了,狗要给我挠痒痒,想吃荞麦面,就要把做荞麦面的师傅给我绑来,晚上睡觉太冷,就缩在我腿边给我取暖。]
五条悟从出生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照顾人,他废了点功夫,把一杯水在两个杯子里倒来倒去,好不容易才摸着水温大约符合太宰治的要求,结果等他得意洋洋地转过身,太宰治已经蹙着眉头,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果然不去医院不行吧。”五条悟又按照在电视上看过的方式摸了摸太宰治的脖颈和耳垂:“水弄好了。”
太宰治抬手揪住五条悟领口的布料:“……我说了,不去医院。”
他只揪了那么一下,手就抖着滑落下去,这点力气对五条悟比猫猫伸爪还小,在免疫系统几乎全线崩溃的情况下,他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都是奇迹。
虽然五条悟多次表示太宰治的体术太差,但这个标准是以咒术师为标准的,就像中原中也说太宰治的体术是mafia不入流的水平一样,说到底,即使他看起来再瘦弱,对上一些正常体型的敌人,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把对方一拳砸到墙上,再不济也能踢开。
但眼下他却因为失温后遗症处于无法自控的状态,神经和肌肉根本不听使唤,身体上潜藏的一些毛病顿时爆发出来,尤其是被他使劲折腾过的关节和胃,更是疼得纠成一团。
受伤对太宰治早已是家常便饭,绷带下的情况真假往往对半,他平日里用愉悦的口吻谈论的伤口通常是假的,要是真的受了伤,他反而从来不说一句。
就像太宰治的“示弱”一样。
他一向不吝啬展示自己的无害孱弱的姿态,还动不动扮演一下小可怜——但要是他真的陷入危绝的困境,走投无路,那时候的太宰治才是外界所幻想的“港口mafia干部应有的模样。”
冷酷得令人毛骨悚然。
五条悟看了他一会,忽然伸出手,准确地捂住他的腹部,正好是胃的位置。
不同于太宰治终年低于平均线的体温,五条悟的身体温度相较于常人会高一些,而太宰治刚刚从死亡线挣扎回来,现在对热源有种本能地渴求,加上实在是太疼了,以他的意志力也难受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他翻了个身,无意识抱住了什么东西,再蜷缩起膝盖。
五条悟愣了一下。
他尝试着抽走自己的手,却又被抓得更紧,虽然那点力气仍然是微乎其微,他尝试着握住太宰治的小臂,却又因为手底下冰冰凉凉的温度没能收紧手指。
不是他所熟悉的绷带触感。
太宰治的眉尖蹙得越来越紧,让五条悟无端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孩的错觉,他虽然不介意和人身体接触,但都不是这种可以称之为不对劲的身体接触——夜蛾正道知道以后,估计能罚抄他一百遍教师道德守则。
白发咒术师维持着这个姿势思考了一阵。
太宰治处于浅度昏迷之中,忽然听见一声满是愉悦的轻笑,接着他感觉自己身体一轻,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一个环住他的腰的东西上,等再落到实际地方的时候,身旁却多了一堵硬邦邦的墙,虽然硬,但也足够暖和。
他闭着眼睛,又往那个方向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