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八)
朔夏城,五九天,寒夜。
马车一架架通过朔夏城楼门洞,快要到城禁时间,几个看守都急着换班去酒楼喝酒。
放眼望去,整座朔夏城到处皆是沈家的家徽,五枚鸾凤钱,像梅花花瓣般均匀排布。
上到城门,下到随意一家商贩,但凡没有这样的家徽标志,是断然无法在朔夏城立足的。
就连城主也不过是沈家支系的某代长子,沈家的势力范围分布附近数个城池近百年,说是一地龙头霸主也不为过。
“男主在原书里,几次都没搞掉沈家,可见沈家有多根深蒂固。”
去朔夏城的路上,系统正在跟沈檀漆说书似的讲解原书剧情,“可惜你在书里是个炮灰,被男主弄死太早了。你要是死晚点,也轮不到你家那个庶子继承沈家,那个庶子可比你原身这位还要心狠手辣,歹毒无比。”
“庶子?”沈檀漆都快听困了,一边抱着崽给崽喂香蕉吃,一边走神,“要不你直接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吧,咱能捡着当下最有用的剧情说吗?”
系统干咳了两声,说道:“那这段就下回分解,咱先说说这辰鬼夜,其实原书剧情里这段描述极少,后期男主战力登顶所向披靡后,辰鬼已经完全不够看了,随手就捏死。但在前期辰鬼究竟有多强,没人知道。”
沈檀漆:……
说了跟没说一样。
他低头看去,金鱼已经趴在他腿上,眼皮沉沉的,好像快要听睡着了,两只小手还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撒开,就跟怕沈檀漆跑了似的。
沈檀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轻轻俯身,亲在金鱼的额头上。
小孩忽然被亲醒,努力睁大眼睛,看清眼前爹爹的模样,像是突然想到自己的使命般,举起手心没吃完的香蕉当成一把剑乱晃着,哼哼唧唧道:“不许欺负爹爹,蛋蛋要保护爹爹……”
沈檀漆连忙抱紧他,以为他做梦魇着了,轻轻拍了拍金鱼的后背,“金鱼不怕,爹爹好好的呢,没人欺负我。”
闻言,金鱼迷迷糊糊地靠在他的肩头,咬了口香蕉,睡去,“蛋蛋会一直保护爹爹,像弟弟一样……”
见他睡觉还嘟嘟哝哝,沈檀漆心头软塌一片,不过听到金鱼提起弟弟,沈檀漆又开始隐隐担忧起来。
按照金鱼的话,芋圆应该是阴差阳错上了萧清羽那架本该是他坐的马车。
不过芋圆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呢?
难道是郁策……!
郁策想要藉由两个崽崽,让自己甩也甩不掉他?
如果真是这样那郁策简直居心叵测,但沈檀漆细想之下,这压根又不像郁策会干出来的事。
他可是男主,向来都是坦坦荡荡,绝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方才传音银鉴里不小心让郁策听见了他的计划,说完那句后,他就赶紧让蛋蛋把银鉴的传音关掉了,也不知道郁策对他的计划是怎么想的。
哎。
要是能理解他的难处就好了。
沈檀漆发愁地揉了揉额角,就听车帘外,坐在车门边的小黑汪汪叫了两声。
“怎么了?”沈檀漆扬声朝外问道。
话音刚落,一股强烈的邪恶气息自马车外传来,就跟之前见到梅无佞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或许,这玩意儿就是魔气?
思及此处,沈檀漆瞬间毛骨悚然,他把崽崽搁在座上,嘱咐系统保护好金鱼,而后掀开车帘。
眼前的一切如同炼狱,无数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从伤口来看,几乎全部都是一剑致命。
耳边传来小黑颤抖的声音:“这里死的,全是魔族。”
听到是魔族,沈檀漆的心头稍稍缓解些许,低声道:“这些魔族身穿黑衣,应该是早就埋伏在这,夜色这么深,根本看不清。如果咱们早一步来,说不定已经死在这里。”
小黑也悻悻道:“是啊,这么一说,咱们运气还挺好。”
但是,这些魔族究竟是谁所杀的呢?
看这剑法痕迹,沈檀漆勉强感觉像是嵘云宗的剑法,难道是先他们一步到来的萧清羽出手把这些魔族全杀了?
应该是如此。
不过,清羽这剑术,这修为,涨得也太快了点。
看着跟元婴期下的手似的。
另一边,
朔夏城五里处。
荒芜的草地被魔族的鲜血染红。
豪华马车被一层屏障泡泡严严实实地封紧,一道声音弱弱地从车里传来。
“那个…其实我已经突破金丹了,我可以帮你。”
回答他的,却是一道冷静沉着的小奶音:“不行,别出来,附近仍有魔族气息,金丹应付不了。”
芋圆深吸一口气,忍耐着魔族的恶臭血腥气,将自己的剑擦拭干净,那把剑,是父亲初次教他用剑时赠给他的,与他身材相符,是一把韧性十足的软剑,举起来毫不费力。
他看向马车,眼底尽是忧愁神色。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怎么车上的人不是爹爹。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人被魔族埋伏杀死。
幸好这些魔族都不过金丹左右,他一人就应付得来,只是……希望爹爹能沿着他来的这条路走,千万不要遇见这样的埋伏。
不然他绝原谅不了自己。
明明都替哥哥答应了要保护爹爹的……
芋圆咬了咬唇,衣襟内侧却忽然泛了些冷意,他神色微顿,从怀里掏出一枚传音银鉴,属于龙族的寒气四溢出来。
是父亲。
他眼底微亮,像是立刻找到了主心骨,指尖在银鉴上点下去,急切地道:“爹爹现在正要去朔夏城,我比他先一步来,路上尽是埋伏的魔族,此地必定有魔族阴谋,父亲你快来。”
小孩虽然着急,却口齿清晰,条理分明。
那边似乎短暂沉默了瞬,开口:“你什么
时候开始叫我父亲。”
芋圆:……
“这种时候,你还纠结这个!爹爹要出事了!”崽恨铁不成钢地贴着银鉴怒道。
“听着别扭。”郁策淡淡道,“放心,我很快到,蛋蛋和他在一起。照顾好自己,儿子。”
芋圆:“……别这么叫我,听着别扭。”
别扭的父子俩十分默契地都没再纠结这事,同时断了银鉴的传音。
听到哥哥和爹爹在一起,芋圆心头的石头才总算落下去。
哥哥虽然未至炼气期,连筋脉都没打通,但哥哥自幼就比他要幸运极了。
小时候出去捉鱼,他差点被大浪卷走,一回头,哥哥居然立在礁石边上,慢悠悠的捡着贝壳,连半滴水都没沾到,还笑着跟已经淋得湿透的自己晃晃刚捡的贝壳。
“一蛋,你去游泳了吗?”
每次吃铜钱汤圆,哥哥也总是吃到有铜钱的那个,有哥哥在,芋圆坚信爹爹一定会沿着自己这条已经被除尽埋伏的道路来。
兴许这是什么玄学,但芋圆现在也只能祈祷这个玄学成真了。
半晌,萧清羽从马车上下来,看着满地的魔族尸体,目瞪口呆:“这、这都是你做的?”
郁师兄和沈师兄的孩子,简直天姿加倍!
芋圆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又道:“快上马车,我们不能耽搁时间,要赶快到朔夏城去等爹爹他们来,否则又会错过。”
闻言,萧清羽更是感觉眼前的小孩,和郁策的模样如出一辙,就跟他当年见到的少年郁策似的。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他赶紧钻回马车,规规矩矩地坐好,等待芋圆上马车。
芋圆瞥他一眼,说道:“你不须拘谨,我今年只有三岁。”
萧清羽干咳了声,说道:“嗯嗯,我知道。”
刚说完,一滴冷汗从额头滑下来,暴露了他的紧张无措。
萧清羽没话找话地说:“说起来,师兄今天确实有些奇怪。”
芋圆抬眼看他,问道:“什么意思?”
和一个三岁小孩说这些,萧清羽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话题已经开始,他不得不继续道:“就是…平日里他从来不会主动接任务出去,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闻言,芋圆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脑海里浮现出沈檀漆和郁策平日相处的模样。
他们刚搬进爹爹的住处,爹爹就要接任务离开。
难道爹爹并不想和他们一起?
芋圆敛眸,仔细思酌片刻,又觉得沈檀漆不像不喜欢他们的样子,反倒像是……不喜欢郁策。
想到这里,他眼前一亮。
对,父亲嘴那么笨,人也不有趣,长得也不帅,起名还很土,爹爹不喜欢他也是正常的,爹爹肯定是为了躲避父亲才跑去朔夏城的。
但这样可不行,他还想一直和爹爹在一起呢。
看来,只有想办法让爹爹喜欢上父亲,他们才能永远在一
起。
思及此处,他打定主意,兴奋地给马车注入一道灵力,马车瞬间加快速度。
把萧清羽吓得后仰,他看着小孩面上胸有成竹的模样,额头猛冒冷汗。
虽然看起来很稳重,但怎么总感觉不那么靠谱呢?
*
到达朔夏城时,沈檀漆没什么事,小黑却已经坐车坐吐了,他还是头回见到晕马车的魔族。
不过幸运的是,他们虽然看了一路上许多魔族尸体,却神奇地没有碰到过一个活着的魔族。
这条道路就好像是有人专门为他们扫清障碍似的。
沈檀漆感慨万千,抱着还在怀里睡觉的金鱼下车,小崽被郁策养的白白胖胖,他手臂已经有些麻了,但是抱着自己的崽怎么也不嫌累。
他们一下车,就被城门口一堆乞丐给团团围住。
这些乞丐都是在城墙根借着城楼灯火生存的,见到沈檀漆的马车,便咣咣敲着碗闻风而来。
“少爷给点吧!”
“好几天没吃饭了,求求你给点吧。”
沈檀漆担心会吵到孩子,就赶紧叫小黑给他们分发了些银钱铜币,将乞丐们遣散了。
孰料银钱刚发出去,这群乞丐,瘸的不瘸了,哑的不哑了,数着铜板便进城买酒喝去。
沈檀漆嘴角微抽,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小事,当务之急是先要进城找到清羽他们。
城禁马上就要开始了,城楼灯火已经一盏盏地灭掉,沈檀漆顾不得其他,朝城门楼飞奔而去。
还没走几步,却被一个神叨叨的乞丐给拦住去路。
沈檀漆急切道:“小黑,给他钱。”
小黑闻声就要甩钱,那乞丐却猛地一摆手,说道:“且慢,贫僧不缺钱。”
沈檀漆:?
“那您别挡路。”
乞丐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半个馒头啃一口,把沈檀漆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硬是不让路。
“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今夜必有血光之灾!”
听到这话,沈檀漆默了默,说道:“大爷我真有急事。”
乞丐哈哈大笑了声,说道:“你就不想知道是什么血光之灾,这灾又如何化解?”
沈檀漆摇了摇头,快速说道:“不想知道,我没有好奇心,再见。”
说罢,他一个运球躲闪,从乞丐身边绕过去,朝着城门飞奔。
眼看就要赶到那扇朱红大门,就见那门缓缓在面前关上了。
立在门前的沈檀漆:……
乞丐笑着从他身后不急不躁地走过来,揣着手,道:“施主,又见面了吧?”
沈檀漆实在没耐心跟他掰扯,从兜里掏出鸾凤五帝钱来,朝城门守卫道:“开门。”
城门守卫们见到那串五帝钱,眼睛瞬间直了,连忙慌不择路地跑到门前,急切地将大门推开。
而那乞丐见到那串鸾凤五帝钱,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他掐指一算,再仔仔细细地
抬头看向沈檀漆,激动说道:“红鸾星动!施主,你不光有血光之灾还有红鸾星动,这红鸾星动恰好可解你血光之灾,想不想了解一下?()”
沈檀漆瞥他一眼,抱着崽走进门里,临关门前,朝他做了个鬼脸:“略,不想。?()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还什么血光之灾红鸾星动,多少年了小说能换句台词吗?一听就是骗子好不好。
见他毫不犹豫的离开,乞丐先是愣了愣,很快便顾自笑出声,对着馒头咬了几口,悠悠自言自语道,
“会想的,会想的。”
*
进城后,沈檀漆第一次见识到古代城池的繁华,还真没见过这么漂亮奢华的地方。
到处都是烛灯,光是这些烛都不知道要多少钱,朔夏城竟跟不夜城似的明快亮堂。
他抱着金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萧清羽说过,他是来给城主递交参赛弟子名单的,既然如此,他们应该是先行去了城主府才对。
小黑头顶系统,颠颠地跟在他身边,四处乱看:“听鸡弟说,这城里最大的头儿就是你家,姓沈的,你可以啊。”
沈檀漆垂眼看他,说道:“你俩还称兄道弟上了。”
系统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说道:“宿主,我发现其实狗哥是个好魔族,它心肠很好很善良的。”
被系统一夸,小黑走路都飘了不少。
“本座可不是好魔族,本座只是懒得跟你们这些菜鸡计较。”
沈檀漆无视掉他的吹水,看着远处沈家的宫阁塔楼,冷风刺骨,他低声嘟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芋圆,希望不要提前碰上郁策就好了。”
“为什么?”
沈檀漆把手揣进怀里,开始数落起来:“碰到他准没好事,他天生就克我,等把芋圆找到就让他们回去。”
闻言,身边人似乎轻笑了声。
就是这声带着些嘲讽似的笑,让沈檀漆心跳陡然错漏一拍,他愕然地转头去看,正巧撞进郁策意味不明带着笑意的眸底。
“师兄,我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克过你。”
沈檀漆下意识扭头就想跑,却被郁策扣住手腕,轻而易举地拽回身前。
对方慢条斯理地从他怀里接过熟睡的金鱼,轻轻用手捋开崽有些汗湿的额发,有些困惑:“怎么这么烫?”
本来见他抱到崽,准备跑路的沈檀漆听到这句,猛然站住了脚,脑海里浮现出个心惊的念头,他连忙回身,伸出手,探在金鱼的额头上。
是有点热!
但是和人的体温相比似乎算不得什么。
他抬起头,和郁策对视一眼。
郁策眉头紧蹙:“病了,风寒。”
他脱下外衣,将金鱼包裹的严严实实,声音严肃:“龙族体质与人不同,天生体寒无比,这个温度已经是非常烫了。”
分明刚刚上马车的时候看着没什么事,只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就发烧了。
沈檀漆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
() 现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