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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一片昏暗,
急促的呼吸声许久之后才平息下来。
裙摆缓缓下滑,戚瑶手靠后,纤细的五指张开,扣在门框上,稳住身体。
……腿还好软。
眼看着喻嘉树伸手要扶她,戚瑶瞪了他一眼,伸手撑在他肩膀上,一把将人推到门后面去了。
男人动作一顿,接着站在门后慢条斯理地扯纸巾,很轻地啧了一声。
戚瑶深呼吸两次,低头整理好衣服,缓了两秒之后,才打开房门。
相较室内较为寒冷的风灌入,外面的男孩儿也停下焦灼的踱步。
四目相对,顿了两秒,戚瑶轻声开口:“不好意思,刚刚有点忙。”
声音莫名有点哑。
“没事就好。”温川看样子舒了一口气,两秒后,他又看着她,有些迟疑地道,“不过你的脸好红,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
“真的没有。”戚瑶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可能是空调温度太高了。”
为了转移话题,她回想了一下温川在门外的话。虽然只听到了一些,但不妨碍她拼凑出这小孩儿的意思全貌。
戚瑶看着他,说:“我没有生你的气。”
声音略微有点哑,但她很认真。
温川一愣,又听见她继续平静道:“但是我希望你以后在演技道路上可以再精进一些,毕竟由于自己的失误导致反复NG,不管是对跟你搭戏的演员,还是剧组人员来说,都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瑶瑶姐。”温川说。
戚瑶嗯了一声,看样子就要关门,“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
“有。”温川说。戚瑶动作停住,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手里的奶茶还有温度,但是他却不想递出去了。
温川望着她的脸,刚刚她说的话还在耳畔萦绕,倏然就觉得,她离他好远。
“瑶瑶姐会觉得,我这样很打扰你吗?”温川顿了顿,脸开始涨红,“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倏然,他话语顿住。
半开的房门缝隙里,若有似无地露出一个男人的侧脸。
很高,身姿颀长而挺拔,姿态散漫,刚从洗手间门里出来。
额前黑发理得利落,薄白的眼皮冷淡垂着,下颌线被阴影切割得笔直而利落,懒散又漫不经心。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人也撩起眼皮,没什么情绪地投来一眼。
瞳孔漆黑而幽深,一股冷淡劲儿。
不到一秒后就移开,意兴阑珊的模样。
莫名让人有种感觉,好像他都不够格,不能让他多看一眼。
温川霎时噎住,剩下的话忘了个干净。
戚瑶倒没察觉,只以为是他年纪小,脸皮薄,说到一半,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她
看了他一会儿,思忖片刻,温声道,“老实说,有一点。”
——“这样会很打扰你吗?”
“会。”
再明确不过的拒绝。只不过是顾及成年人的情面,把这个肯定句的形式柔化再柔化。温川虽说还是学生,但不至于连这样委婉的拒绝都听不懂。
没来由的,他想到今天片场黑板上,请吃饭那一栏里,那简简单单,没头没脑的四个字。
——“戚瑶家属。”
原来是这个家属。
沉默良久,温川把奶茶背到身后去,“好,我知道了。”
-
“拒绝人还挺有一套。”房门关上后,喻嘉树漫不经心开口,“这么干脆?”
“跟你学的。”戚瑶随口接道,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光亮顿时倾泻进来。抬眼一看,这人竟然还在擦手。
戚瑶:“……”
“你有完没完!”
她恼得很,抿唇拍了他一下,“有这么多吗!”
喻嘉树顿了一会儿,很轻地挑起半边眉梢,“这是我刚刚洗了手的水。”
他把湿漉漉的纸巾揉成团,在指尖捻了一下,松懒扔进垃圾桶,才回身,好整以暇问她,“你以为是什么?”
“……”
戚瑶感觉自己脸又烧起来,迅速转身,避而不答,看了眼表,“一点了,我们到底吃什么?”
这话题转移的,有够生硬。
喻嘉树很轻地笑了一声,也不逗她了,往沙发上一坐,看了眼手机。
“我点了淮扬菜,马上就到了。”
后来喻嘉树陪着她吃了顿饭,又出门去,据说是有约。戚瑶也不知道他具体是出什么差,但是好像很忙的样子。
她也忙,吃完饭收拾收拾,去片场化妆做造型上班。又是一个大夜戏。
喻嘉树出差这两三天的时间门,满打满算,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门不过就是第一天中午,其余都是对着手机零零碎碎聊着天,上一条和下一条之间门隔着的时间门以小时计数。
喻嘉树回C市那天,戚瑶也是满戏,根本抽不出时间门去送他,只能在别的演员NG场次的空隙里,给他发微信。
【1】:你到了吗?
十几分钟后,喻嘉树回,刚到机场。
戚瑶看了眼,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犹豫着,没有再回。
“瑶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栗子担忧地问。
“是吗?”戚瑶放下手机,就着她递过来的镜子看了一眼,“是不是今天的粉底太白了。”
栗子想说不是。
连着两个大夜戏,从午夜到凌晨,冬天的风能刮到骨子里去,她在旁边打瞌睡都要受不了了,何况反复在镜头前调整状态的戚瑶。
这两天她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还没等她说出口,导演又在喊,戚瑶放下热水袋就起身了。身影在寒风中显得异常纤细,单薄到好像一吹就会飘走。
栗子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开始搜索驱寒补身体的食谱。
虫草蒸老鸭,海带猪骨汤。可惜瑶妹不吃海带。
栗子一边翻一边往备忘录里记。
还没等她有机会做,就听片场中间门一阵惊呼。
人群簇拥着向中间门跑去,单薄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向后一仰,没有意识地倒在旁边人怀里。
-
梦境纷杂。
仿佛这辈子有过深刻印象的地方,都漂浮着梦了一遍。
一会儿是院里昏暗杂乱的角落,一会儿是挂着碎花窗帘的陌生房间门,一会儿是老旧小区里潮湿的楼梯间门。
天旋地转之后,戚瑶倏然惊醒。
眼皮沉重地像生了锈,花费了许多力气,才缓缓睁开。
入眼是白得像纸的天花板,简单的方块拼成一整片,裸露的白炽灯管发出刺眼的光亮。
满鼻腔的消毒水味和右手手背冰凉的触感,让戚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可能在医院。
指尖轻微动了动,冰凉的液体从手背缓缓推进血管,仿佛连带着半边身子都僵了。
眯着眼,恍惚地想了一下,应该是晕在片场了。
她蹙着眉,喊了两声栗子,周围安静,没听到回应。戚瑶费劲地坐起来,右手不敢用力,生怕针管里回血,单手支着身体,去拿柜子上的手机。
头晕眼花,眼前的世界都在旋转。
她强忍着想吐的感觉,看了一眼时间门,指尖却触到通话记录。
屏幕显示临近中午的时候,她给喻嘉树拨了个电话。
……说了什么呢?
想不起来了。
意识还飘着,她躺回床上去,盯着天花板发呆。
高烧让人神智模糊,又要坠进无休止的纷乱梦境时,听见病房门被推开。
戚瑶费力睁眼去看。
喻嘉树拎着鸡汤上来的第一眼,就看见戚瑶躺在床上,偏头看他,几秒后,睫毛颤了颤,眼眶立刻就红了一大圈。
鼻尖也红了。
人小小的,躺在蓝白色条纹的病床中间门,仿佛占了不到一半的位置。
他顿了两秒,站到床前,伸手去捂那只因为输液而冰冷的手。
戚瑶好像迟钝地反应了很久,此刻就不怕回血了,反手扣住他,在男人手背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
温热的,真实的。
纤长的睫毛颤动一下,眼泪就那么掉下来了。
情绪来的毫无预兆,却来势汹汹。
戚瑶牵着他的手,缓慢地眨了眨眼,带着鼻音开口。
“我从前也梦见过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