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有故事的人该哭还是会哭。
尘岱是负责迎接新弟子入门的一名执事,他捻着胡须微微一笑,朝山门不断走来,他经验有素,不止一次接手这样的活儿。
在他看来,山门外一定聚集了数百名弟子,大多都是少年人,恐是人声鼎沸,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
结果没想到,比起兴奋,这一次的新弟子大多都红肿着眼,神色萎靡,也有神采奕奕者,却是少数。
尘岱:“?”
郑一鸣上前,神色为难道:“他们哭累了。”
尘岱更加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会哭!
这是他带过最奇怪的一届!
搞得他满腹精彩绝艳的讲话,都不好意思全盘托出了,只能道:“他们既然累了,那就先带下去休息吧,新弟子在后山,明日晌午此处集合,凌霄仙君会来一一巡视新弟子的质量。”
弟子陆陆续续被带下去了,叶清因携带家眷,分到了一个大院子。
这个院子很大,每个人一间屋子都住得下,还有一个鸡舍,能容纳他带来的二三十只仙禽。
唯一不好的是屋子里积灰了,必须大扫除一遍。“嘿咻~”叶清挽起袖子,去打了一桶水,刚把干净的帕子放进水中,准备擦桌子,一个转身,屋子里通明澄澈。
他拿着抹布,“咦”了一声,举起茶杯,发现连杯里都干干净净,一点灰尘污垢都没有。
他呆了一呆,有些懵。虞惊寒从屋子里走出来,随手施展了一个清洁术,他面色淡然:“这些都交给我,你是来修仙的,不是来吃苦的。”
谁舍得让一个三岁幼崽吃苦,更别提幼崽今天才哭过。
“你不要哭了。”他递了一包松子糖,他必须承认,叶清的眼泪很有感染力,虞惊寒想起了生母还在世时,那种温暖呵护的感觉,前半生在阴郁之中度过的他慢半拍才意识到,云州城对他也是不一样的。
叶清接过糖,平缓了一下抽噎的情绪,说话含含糊糊,还有一丝软绵,“嗯谢谢哥哥,我不哭了。”
这种情绪突如其来,小宝宝自己也很懵。
好像他离开后,才发现云州城一草一木很不舍得,对云州城诸多美好事物充满怜惜。直到新屋子被打扫得焕然一新,叶清重绽笑颜,握紧小拳头,对新地方充满向往。
另一边。
秦巡带着虞飞雪来到了一个地方,轻声嘱咐。
“你快拜程长老为师,他是化神修士,有专属的洞府,每一年宗门都会发放诸多灵石资源供他修炼,他膝下还没有弟子。你若成了他弟子,宗门每一年给予他的天材地宝也会向你倾斜,助你早日练气筑基。”
更重要的是,掌门之下仅有六名长老,每一个都是独占一峰的存在。
各大仙门道州如果有什么秘境信息、何处出现了神仙机缘,掌门一般会告诉长老,长老也会告诉自己的弟子,能保证消息灵通。
为什么是虞飞雪去拜师,而不是秦巡,程长老心仪的可是资质出众的他。说白了,秦巡看不上程长老,但他愿意把资质平平的虞飞雪塞过去,占有这个徒弟名额。
程长老道:“小姑娘,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他心下还是有点遗憾,他喜欢的是罕见出众、有出类拔萃天赋的弟子,这个小女娃资质太平庸了。
不过世间普遍认为,道侣一体,收了虞飞雪,也等于收了半个秦巡,他才没有理由拒绝。
听了嘱咐,虞飞雪立刻磕头,盈盈一拜:“师父!”
拜完师后,虞飞雪便在洞府住下了,此处灵气浓郁,是极好的修炼场所,天长日久的打坐,能伐髓洗经、增长修为。
秦巡道:“飞雪你做得好,程长老看上去很喜欢你。”
虞飞雪轻轻“嗯”了一声,其实她不太喜欢程长老。因为六个长老里,程长老是地位最低的一个,形象也是鹤发耄耋。她心目中的师尊,应该是什么样的,她一直没有认真想过,唯一的想法是应当是实力强大,年轻俊美。
不过未婚夫的建议是不会错的。
“傻丫头,我是为你好,归元宗六个长老里,有两个已经不收徒了,他们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如若收你为徒,也不会对你全心全意的好。”秦巡撇开自己的私心,仔细给虞飞雪陈述利弊。
“更重要的是,你刚拜入仙门,不知道归元宗内外门弟子的区别。”
“归元宗是仙门第一大宗,外门弟子数以万计,内门弟子仅有数百,杂役弟子更是数不胜数。每年都有数不清的新弟子进来,考察期长达数年,可其中唯有少数天资聪颖的会被各峰长老收为弟子,或者通过考核进入内门,大多数资质平庸的人则会淹没其中。唯有进入内门,才是真正的鲤鱼跃龙门……”
内门弟子待遇极好,每个月都有月俸、丹药,只需上课和潜心修炼,还能得到长老前辈的全身心教诲。
外门弟子则必须上课、种地、做饭、干活,几乎什么都要学,还要处理宗门产业,以自己的血肉作为养料,兢兢业业地供养一个庞大的宗门。
“你成为程长老的徒弟,已经是内门弟子,那些杂役与你无关。”
虞飞雪被吓到了,抿着嘴唇不言不语,她是出生优渥的世家贵女,从小锦衣玉食,一双手纤细白嫩,从没在冬天碰过冷水,没接触过灶火,怎么能做杂役呢。
她松了一口气,不再心不甘情不愿。
“表哥他们是不是也要做杂役?”她想起虞惊寒。
“我们俩是内门弟子,他们是外门弟子,当然要做,包括那个三岁小娃娃。修仙界至高无情,不会因为年龄对一个人心慈手软。”秦巡冷酷道。
“这样啊……这些事表哥他从小就在干,应该是能习惯的。”虞飞雪长睫微垂,敛去了一丝血脉中的牵挂,也或者,可以说是在意。
她另外开启了一个话题,“那殷渺渺呢?她夺舍了旁人的身躯……宗门内高手如云,你确定她不会被发现吗?”
秦巡双唇刚启,还没开口说话。
殷渺渺就出现了,她气鼓鼓道:“虞飞雪,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希望我这样修为低微的鬼修,被那些长老们发现吗?还是你想举报我,让我被超度,被魂飞魄散?”
女鬼美眸里蒙着一层盈盈水光,美人的眼泪能灼伤旁人的心,她言语间还在暗示,如果她真出事了,一定是虞飞雪干的。
秦巡一看心就偏了。
他语气强硬起来,“飞雪,渺渺的事你不用管!”
同时他的心也萧索,原来再家世超然的女孩子,嫉妒起来的表现也是一样的。最初毒蛟潭遭遇蛇妖,那个头戴白色幕篱的女孩子,浑身泛着仙与美的气质,令他魂牵梦萦。
可对方几次暗戳戳针对殷渺渺后。
秦巡忽然发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小仙女,好像不知不觉走下了神坛,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会心生嫉妒的平凡女孩。
一时之间,让他索然无味。
他带着瑟瑟发抖的殷渺渺离开了,这个女鬼在宗门内确实不安全,他得保护好对方。
“阿巡,我没有那个意思!”虞飞雪紧咬下唇,对这一幕难以置信,心中浮现一种掺杂着后悔、茫然与愤怒的滋味。
更令她后悔的事,还在第二天。
凌霄仙君出现了。
他一出场,所有长老弟子纷纷肃容,恭敬低头,场内聚集了众多新弟子,原本熙熙攘攘,瞬间落针可闻。
虞飞雪听过很多传闻,她原以为,活了数万年的仙君,应当是一位鹤发老者,没想到他竟年轻得令人惊叹,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
一袭白衣,雪色长发及肩,双眼微阖,脸上淡淡的没有表情,气质孤冷清绝,仿佛天山一捧洁净的雪。
这数万年来飞升成神者,少得可怜,沈逐是全修真界唯一一个只差半步渡劫之人,最接近半神的人,仅在裴玄之下。
有他在,归元宗就有定风珠,充满了威慑力,诸方妖魔不敢轻易出手。
难以形容沈逐给人的感觉,他看上去俯瞰众生、无情无欲,他仅仅站在那里,世间一切光影都变成了霜雪之色。
他打量着所有新弟子,威压如流水般倾泻,一双眼眸无喜无怒,仿佛洞悉着一切。
一阵寒意掠过,秦巡脊背发凉,无比庆幸,殷渺渺没有在这里。
虞飞雪则完全陷入震撼。
凌霄仙君是她心目中最完美、最接近师尊形象的人,如果能成为对方的弟子,一定此生无憾。
她后悔了。
殊不知,程长老看到新弟子里的虞惊寒,发现这个少年天生剑骨、资质卓绝后,一瞬间也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收徒那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