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逐渐尖锐,像是耳鸣。沈惊瓷怔怔的看着刘佳思点头,说应该是没记错。
姓陈、订婚、她扑向他的身影,车后座的安静,易顺慈打探又说不清的目光。
大脑宕机,一片空白,画面渐渐连起来,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拉扯成型。带着针尖的消息直戳戳的扎进毫无设防的心脏,盐水从碎开的窟窿往里倒,又如同五雷轰顶血液凝结,震的她呼吸都停了,脸色兀的煞白。
刘佳思一顿:“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沈惊瓷身子不稳的捏住三脚架,那股尖锐的生理性的痛汹涌的来临,她想说她没事,可喉咙肿胀,什么都说不出,眼前的画面不断模糊。直到唇内泛起生锈的血腥味。
刘佳思着急了:“真的没事吗?”
她仰起脸,强撑起一个笑容,有些坚持不住的说:“抱歉佳思,我身体不太舒服,下次再聊可以吗?”
刘佳思扶着她手臂直点头:“你先走吧,剩下的收尾我来。”
沈惊瓷脚步混乱,像是逃一样的,离开了那片存着易顺慈身影的位置。
空无一人的楼梯间,沈惊瓷猛然停住回神,忽然而来的空旷混着分开时的大雨一起朝她扑来。最后的力气用尽,瘦薄的脊背失去了主心骨,她把着扶手滑下身来,手攥成拳抵在心口,呼吸困难。
耳边不听回荡刘佳思的话,像是魔咒,一遍又一遍。
手上传来的轻乎的冰凉,她愣怔低头,指骨上的水渍明显,抬起手才发现脸上已经湿濡一片。
她想错了。
直到这一刻沈惊瓷才清楚的意识到六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忘掉他的声音,也不是梦中空白。
而是他转眼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
真的太久了。
久到他要结婚了。
这才是六年,他们分开的、真实的六年。
眼泪没有想象的那么多,掉下来擦一遍就干涸了。
如果不是顾涅的电话,沈惊瓷不知道要放空到什么时候。
情绪粉碎的难以收拾,吐出来的声音干涩的沙哑,沈惊瓷撒谎了,她用着直白的借口推掉了晚上约好的饭局:“嗯,事情有点多,要很晚了。”
霓虹和近光灯将整个街道照的灯火通明,便利店的灯牌很亮,坑洼的水泥角落中只有这抹亮光显眼。
沈惊瓷漫无目的迈上三层台阶,停脚抬眼。
店内关东煮的散发着氤氲的热气,沈惊瓷兀的垂下视线,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
喉咙火烧火燎的,闷燥难抵。在结账的前一秒,她看到了烟柜上的黄鹤楼。
“店内活动,满三十元可以减五元或者赠送饮品。”让收银员手指向旁边罗列的蓝色啤酒罐,目光盯着沈惊瓷询问。
她看着摆成金字塔形的啤酒,不由得一丝好笑,这是什么运气,白来的机会给她消愁。
她接过袋子,手伸向冰凉的易拉罐,随意的说:“那就啤酒吧。”
冷风一阵一阵的,几缕清凉吹得她很舒服。
沈惊瓷坐在了一旁的长椅,散开挽起的头发,肘骨抵在扶手,几块钱的打火机声音都不脆,点了好几次火才着。
她其实不怎么抽烟,因为每次都会想起陈池驭。
不过重复几次就可以坦然的去接受,这种脱敏疗法对她还挺好用。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不管放在那里,都不值得一提,可是每一个细节都清楚的不得了。
她曾透过缥缈的烟雾看着他的侧脸,她很不乖,不少次凑过去想学。陈池驭总是掐了烟来蹭她的脸,扯着笑说不行。
青白色的烟圈从唇间淡淡的吐出,情绪沉下来,被呛烈的烟压在下面。沈惊瓷平静的摁下打火机,橙黄色的火焰和蓝色纠缠在一起,也没什么不行。他的年年不能学,她又不是了。
袋子中还躺着那瓶赠送的啤酒,沈惊瓷移开手,百无聊赖的去看上面的字。
她凑近,头发垂落,没有注意到眼前什么时候落下一道身影。
月明星稀,耳边像是出现了幻听,沈惊瓷抬头。
又是晚上,又是狼狈。只不过他皱起了眉,视线比夜还浓,声音金属性的冷,很沉。
“沈惊瓷。”他喊她的名字。
脑海中的轮廓成真,沈惊瓷细细的想了下,尼古丁是没这么厉害的,所以面前的是真的。
和电影中重逢的画面一样,被加了关键帧放慢。风声停止,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屏障,周围被隔绝,指尖的火光烧到了手。
钝痛让沈惊瓷猛然回神,烟蒂从手中脱落掉在地面,猩红微弱。
她垂眼抬起脚踩,衣摆晃动让躺在长椅上的易拉罐也被牵连,簌簌的往前滚,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沉闷厚重。
场面手忙脚乱,沈惊瓷弯腰就去够,易拉罐在平滑的地面上越滚越远。忽然,她动作微顿,易拉罐碰到障碍,沙拉拉的声音碾在小石子,回弹停下。
黑色的工装裤笔直凌厉,空气凝住了。
她抿唇,手指微微蜷缩,弓着的脊背纤细脆弱,凸起的蝴蝶骨顶起针织衫。
沉默的间隙,空寂的每一秒都被拉长。
目光可及处,陈池驭有了动作。他弯腰拾起,修长的手指骨分明,露出左手的戒指。
可戒指,不一样了。
沈惊瓷飞快的意识到什么,直起身时他的背影已经走进明着的便利店。
落地的透明玻璃中央贴着广告,透过去看到男人一身黑色挺拔凛冽,他太高了,站在收银台前面显得空间都有些逼仄。
收银的女生仰头问他什么,陈池驭目光微动,忽然转头看向外面,正好撞见沈惊瓷侧着的脑袋。
沈惊瓷没躲,手双手撑在身边凝着他。
男人推开玻璃门从里走出,眉宇淡淡。垂着的左指还捏着那罐啤酒,右手却伸到她面前。
声音冷冽,染着烟草的哑:“喝这个。”
透明的玻璃罐,淡粉色的液体微晃,沈惊瓷又开始难受,心脏搅的疼。
她目光落在蓝色的赠品上,轻声说:“这不是我的。”
那个才是,易拉罐被他捏的有些紧,凹进去一块。
陈池驭不答,重复了一遍,没有丝毫要还给她的意思:“伸手。”
半响,呼吸抑制下来,沈惊瓷抬头望他,也没有动作。再抬眼时,情绪全部敛去,澄澈的目光平静而生疏:“谢谢。”
“但我不喜欢喝草莓牛奶了。”
淡白色的月光随着话音落下被厚云遮掩,周围的尘埃飘飘坠地。沈惊瓷没有再看他的反应,她放弃了那罐啤酒。
街道两旁的梧桐又高又密,风吹得簌簌摇晃,脚步声被淹没,视线越来越窄,沈惊瓷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从冷柜取出的玻璃瓶身冰凉,冷气凝聚水珠粘在指腹,冷白的手青色血管凸浮。
麻木的心脏出现一种久违的刺痛,陈池驭眼前是她开口时的平静,眼底无波无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手上的东西没了意义,身后的路灯明亮,颀长的影子落寞的在脚底。陈池驭不由得想,她说的可能是真话。
她真的不喜欢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