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三妹妹所言。”
江华容也解释道,“当日我们二人回府已经极晚,皆靠在车厢上休息,那群教徒动作又快,我尚未来得及呼救,三妹妹便被抓出去了。当时我也是吓住了,想着去叫人,没想到那恶徒直接将三妹妹带走了,才酿成了大错。回府才觉得那群人是冲着三妹妹的美色,没料到他们原来盯上的竟然是我,我实在对不住三妹妹。”
“当真如此?”
长公主看向江华容。
“当真。母亲您不知,当日三妹妹被抓走后,那群人便要将剩下的灭口,我也侥幸才逃脱,此事在场的巡检司皆知,您若是不信,找个人来问问便是。”
江华容解释道。
这话说的也有理,长公主依稀记得当时巡检司的人的确是这么说的。
难不成,真的只是红莲教的人抓错了人?
老太太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明知留下来是死,难不成,华容是故意求死不成?”
两边人一时僵滞不下。
皆在看着江晚吟。
陆缙坐在一旁,余光里瞥着江晚吟被压的一句实话都不敢说的样子,莫名又生了怒。
他明明刚刚还气极了她。
明知道这都是她该受的。
但一看到她受委屈,她还没说什么,他心口却堵的厉害。
她是傻子吗?
就算舅舅被拿捏住了,为何不向他求救?
她便是连利用,也不敢完全信任他吗?
陆缙捏着杯子,指骨用力到泛白。
一时不知是该气她利用他。
还是气她不敢利用他到底。
又等了一会儿,江晚吟仍是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陆缙终于还是看不得。
杯子一撂下,他冷冷地看向江华容:“是吗?可你回来时,为何发髻上的钗环都不见了?”
江华容没料到他还记得这个,声音顿时结巴了起来:“我……我当时慌的厉害,兴许是离开时不小心落下了。”
“全都落下了?”
陆缙掀了掀眼皮,“可后来,巡检司的人在那处名叫迎春楼的勾栏里却找到了你的几枝珠钗,那被抓到的婢子说,全是从江晚吟头上卸下来的,你作何解释?”
江华容后背顿时生了冷汗。
这便是坐实了她将发钗换到了江晚吟头上了。
她刚想辩解,陆缙却又打断:“你莫不是又要改口说,是你妹妹主动扮成了你的样子,想替你被抓?”
江华容的确是这样想的,可江晚吟刚刚已经说了她被抓时尚未醒,便再无借口了。
“我、我……”江华容顿时找不到理由,面色涨的通红。
老太太一听,再一看江晚吟低眉顺眼的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又改了口,指责江华容道:“你糊涂啊,你平日性子最是迟钝,怎么能一时想岔,做出这么糊涂的事!”
江华容被老太太一点,顿时明白了,这是在教她往旁人身上甩。
于是她连忙承认,直接跪了下来,扶着老太太的膝:“是华容一时想差了,但三妹妹是我的亲妹,我哪里下的了手。这些都是孙妈妈教我的,让三妹妹替我挡一下,说他们要抓的人是我,想来不会动三妹妹,我若是被抓了,恐怕会有损公府的名声,我才听信了她。我也没想到那群人不分青红皂白,将三妹妹直接抓走了。祖母,是我错了,可这些日子,该受的流言和非议我都受了,三妹妹并没伤到一丝一毫,这也算是我自作自受了,您且饶我一回吧!”
“原来是那个老奴——”老太太颤声道,“我就知她是个不安分的!这样的人可万万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不过,你既是为了府里名声着想,也不能全怪你。平阳,你怎么看?”
两个人一唱一和,把罪责全部推了出去。
长公主从前便不喜江华容,此番又听她推三阻四,更是不喜。
临危之际,做出些自保的举动本也没什么,毕竟如今江晚吟已经平安回来了,她只要好好赔礼,认个错,便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她却百般狡辩,这样的品性,实在不佳。
长公主冷了脸:“既是如此,你为何一开始不早说?”
“我是害怕,母亲,我当真知错了,且三妹妹也不计较了,我才没说,三妹妹你说是不是?”
江华容看向江晚吟,逼她开口。
长公主却打断了她:“你莫要再逼你三妹妹了,她一个庶女,哪有什么说话的份,一回来便被你拽回了伯府,恐怕被敲打了不少吧?到今晚,受了委屈更是连句话也不敢说。她把你当姐姐,你可有把她当妹妹?”
江华容没料到长公主说话如此直爽犀利,面子里子都丢了干净。
此番,又坐实了她威逼江晚吟。
江晚吟也是一惊。
之前,她在伯府见惯了父亲和嫡母的嘴脸,到了公府来,原是不打算他们能公正以待的。
没料到,她虽没说实话,陆缙仍是帮了她。
长公主性情更是直爽。
她今晚一个字不说,反倒是成了最让人同情的。
且今晚她的确什么都没说,即便长姐受罚,也是因为她自己没处理好珠钗的事,让陆缙识破了,怪不得她,自然也牵连不到舅舅。
江晚吟便很识趣的顺着长公主来,干脆垂着头:“阿姐也是害怕,我们毕竟是姐妹,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一张口,长公主看着江晚吟低眉敛目的样子,愈发生了怜惜,重重拂开江华容的手:“你听听,枉你长了你妹妹五岁,心胸竟远远比不上她!这娶妻虽讲究门当户对,但更要娶贤,你如今不但害了你妹妹,且谎话连篇,实在难以堪当宗妇!”
“平阳,你这话可有些严重了,此事的确是华容的错,但她也是受人蛊惑。论迹不论心,如今吟丫头不是平安回来了,且这些日子华容也受够了流言,也算是受到惩戒了!”
老太太不满。
长公主从前尚未发现老太太偏私至此,她又不好直接顶撞回去,干脆交给了陆缙:“母亲说的也有理,不过咱们毕竟都是外人,二郎,江氏是你的枕边人,该怎么处置,你看着吧。”
休书早已便写好了,莫说之前相替的事,便是被掳这桩事,在国公府也足够江华容被休妻了。
但休了江氏,安平那边又有圣人的赐婚。
陆缙看了眼江晚吟,沉吟片刻,指骨一蜷,到底还是暂未做绝:“虽说此事并未伤及人命,但这几日到底是险象环生,江氏既是受了那仆妇教唆,那仆妇便留不得了,打上三十板子,发卖出去。至于江氏,禁足两月,粗衣淡食,仆妇减半,不得出披香院一步。母亲以为如何?”
江华容毕竟守了陆缙两年,纵然品性不佳,这么贸然休了也恐会惹人非议。
晾上两月也算是公府对得起她了,若是她日后再犯了错,将人休弃也不会落人口舌。
于是长公主道:“便依你所说吧。”
江华容以为只是抄抄经,没料到会罚的这么重,毕竟这禁足可不止是禁足,世家贵妇们消息最为灵通,莫说两月不出去,便是三日不出门,她被禁足的消息便能传了遍。
到时候人人都会知道她在公府犯了错,她便是日后出来了,脸面要往哪儿搁?
更别提这管家权,她怕是再也拿不到了。
江华容最是好面子,这好比在众人面前掴了她一巴掌。
“祖母,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江华容试图向老太太求情。
老太太却捋下了她的手,心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叹了口气:“你这性子,关上两个月,养养性子也好。”
说罢,便恨铁不成钢的由婆子扶着离开了。
“郎君……”江华容又去求陆缙。
陆缙却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示意康平。
“还不带下去?”
康平立马上前,将江华容直接架了起。
江华容见没人帮她,也不敢再争辩。
路过江晚吟时,她心怀不忿,可今晚江晚吟的的确确没揭发她,要怪也只能怪陆缙太敏锐,怪长公主一直不喜她。
江华容恨恨地咬着后牙,只好含泪回了披香院。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众人也纷纷散去。
江晚吟大起大落,尚有些心有余悸。
她知道,长姐今日能被禁足,她最该感激的便是陆缙。
但醉酒后,他那般粗|暴,弄得她到现在双膝亦是不稳,又让她有几分害怕。
站在廊下犹豫了好一会儿,等人都走净了,她才握着之前给陆缙准备好的手串叫住了他。
“姐|夫,等一等。”
陆缙闻言头也未回,冷声道:“怎么了?”
江晚吟莫名觉得他今晚态度似乎有点冷。
想了想,她仍是将包好的手串递了过去:“今日多亏了您,恰好是您的生辰,这是给您的生辰礼。”
陆缙余光里扫了一眼,只见那帕子里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玛瑙手串。
还有些旧。
又想,类似的东西,大约她从前也送过裴时序。
说不准,这送礼的习惯也从他那里学的。
陆缙手心一攥,忽然问道:“你还送过谁?”
江晚吟茫然地抬头:“什么?”
“类似的手串,没送过旁人?”
陆缙又问,“你不是在青州长大,舅舅家好几个哥哥。”
江晚吟心口一跳,没想到他对她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她如实点头:“送给我三哥哥过。”
陆缙一听她果然送过,眉间一冷,厌恶地想将这手串扔出去。
然下一刻江晚吟又道:“但那是买的,给您的这个,是我亲手做的。”
她总是这样。
一句话将他气死。
一句话又让他活过来。
陆缙垂眸看了一眼,这才发觉这手串上的玛瑙似曾相识。
仿佛是她脖子上带的璎珞。
他忽然想到了那一日她采芫荽,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不但带回了康平,还有一手被蚊虫咬出的包。
那时,她大约是背着他偷偷将璎珞改成了手串。
陆缙到底还是没拒绝,淡声收了下来。
江晚吟便替他戴上试一试。
她一低头,露出一截细长的脖颈,发丝一垂落,隐隐窥得见颈后的淡粉吻|痕,一直蔓延到衣领深处。
当时她乖巧的不得了,任由他从颈上往后背吻到底。
即便颤的发抖,仍是不敢躲。
可谁能想到,这么柔顺的性子下,却藏了这么大胆的心。
陆缙忽然问道:“你知道你三哥哥的身份吗?”
江晚吟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她欲张口,陆缙又提醒道:“好好想想再答。”
他想,她不知道也就罢了,仅是因为一张脸相似。
倘若她知道裴时序是他父亲的私生子,仍是故意接近他……
陆缙盯着那截细弱不堪的脖颈,手上的青筋微微隆起。
他必会直接拧断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