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平静。
但语气越是平静,说起这些险象环生,颠沛流离时,越是触目惊心。
江华容听出了她的怨气,心口一紧。
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被逼到绝境中的人。
此番,她怕是没那么好糊弄过去了。
当着陆缙的面,江华容更添几分心虚。
“竟是这么伤的吗?”
江华容干笑了几声,伸手去拉她,“都是那群天杀的错,反连累了你!这几日三妹妹你属实是辛苦了。你现在如何了,眼睛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的,我替你叫大夫瞧一瞧。”
江晚吟却捏着帕子,作势咳了咳,巧妙避开了她的手:“已经好了,不必劳烦阿姐了,听闻你这几日割了血肉,以血入药,给老太太做药引。如此孝心,实属难。,即便有事,也是我该问问你,你的手如今可好了?”
她眼神一瞥,落到江华容渗着血的左手上,不无讽意。
江华容却对这一招颇为得意。
这还是她母亲教她的。
老太太和长公主虽客气,这些年实则并不大对付。
因着捐官一事,婆母和公公都恼了她,她没办法,只得去求心软的老太太。
果然,不过舍了一点血,老太太对她又和蔼了许多。
还是想保住她的。
江华容微微蜷着手:“已经没什么了,郎君不在,我替他尽孝也是应该的。”
她说着,不无期待地等着陆缙的反应。
陆缙却皱了眉:“有病便治病,巫医方士的话不足为信,公府一贯不信这些,祖母年事已高,你若是真有孝心,当劝着她才对。”
江华容在他面前没讨到好,顿时又噤了声:“是。”
话毕,外面已经三三两两有了人。
陆缙便道:“有事回去再说。”
正好,新账旧账今日也该算一算了。
江晚吟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江华容却伸手扯住了她:“等等,三妹妹。”
“阿姐又有何事?”
江晚吟回头。
“你失踪的这几日,父亲和母亲急的坐立难安,母亲嘴角燎了泡,父亲更是犯了偏头痛,如今你既回来了,也该回府先瞧瞧他们才是。”
江华容道。
她一开口,江晚吟方意识到她在上京还有个伯府的家。
也对,她虽一回来便住在了公府里,但说到底,是来进学的,伯府才是她的家。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的确当回府。
换做旁人也就罢了,但她这父亲待她一贯冷漠,既能做出让她替长姐圆房的举动,又哪里会在意她的死活?
嫡母更是。
想来,他们恐是担心她因被推出去一事心生怨愤,怕她将事情都抖落出来吧。
江晚吟的确是这样想的。
如今她已没什么后顾之忧,虽不厌恶陆缙,但血海深仇岂是轻易能忘的?
昨晚的一时放纵已经够了。
若是回府,她怕是不那么好回来了。
于是江晚吟并不应。
她神色淡淡,不紧不慢地要甩开长姐的手:“阿姐,不差这一会儿。”
江华容瞥了眼身后,却忽然反握住她的手,笑着道了一句:“忘了同你说,你舅舅听了你的事也格外着急,从青州马不停蹄的往上京赶,奔波了三天三夜刚刚赶到了,门子正替他牵了马车,你便是不回伯府,也不想去看看他吗?”
“谁?”
江晚吟瞳孔一震。
“你舅舅呀,呶,他正过来呢。”
江华容眼神往后示意了下。
江晚吟背着身,余光往街角一看,果然看到了一辆刚停稳的马车。
紧接着,一个身着藏青直缀,清瘦高挑的中年男子从角门后转了出来。
脚步凝重,步履匆匆。
那一瞬间,江晚吟只有一个念头:躲!
毕竟,她这副样子,若是让舅舅看见了,必定遮掩不了。
可人紧张到极点的时候,脚步像是被黏住了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近了,更近。
一步又一步,重重地踩在江晚吟心坎上。
落到她后背的上的目光更是如有实质。
江晚吟闭了闭眼,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林启明奔波了三日,当听到江晚吟没事时,本是欣喜的。
然一定睛,落到江晚吟突变的身形上,他眼神一怔。
再看到站在她身旁的陆缙。
顿时如遭雷劈。
“……阿吟?”
不是肯定。
是疑问。
从一个亲手把她养大的人口中说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
江晚吟像做错事的孩子。
脸色由红到白,难堪到了极点。
她抓紧裙摆,死死垂着眸,才缓缓转身,艰难地挤出一声。
“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