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吟也觉得这是当下最好的方式,并没什么异议。
言毕,陆缙揉了揉眉心,似乎在想红莲教的事。
江晚吟也没打扰他,端了盆出去。
只是出了门的时候,她打量了一眼这茅屋的布局,才忽然意识到这茅屋只有两间房——
那他们若是要留宿,岂不是得睡在一张床上?
她虽然有心试探陆缙,但之前一步步皆是循序渐进,这么快便睡在同一张床上,远远超出了她的计划。
且长姐刚刚骗了他,他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若是揭穿对她而言未必是好事。
江晚吟又有些忐忑。
但很快,江晚吟便发现自己的忐忑是没必要的。
就寝的时候,陆缙很自觉地把唯一的一张床留给了她,自己扯了张草席睡在了地下。
江晚吟心情颇为复杂,轻声道了句谢。
陆缙阖着眼,枕着双臂,只从喉间淡淡地嗯一声。
山里并不算安静,风过林梢,草虫呦鸣,黎明前又下起了夜雨,远处还有不知名的小兽在叫。
却并不让人觉得厌烦。
远离了世俗的是是非非,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身份暴露,也能暂时搁下深仇大恨,反倒让人觉得心静。
***
这一觉睡的极长,等江晚吟醒来时,陆缙不知何时已经起了。
她起身去寻人,一推门,正发现陆缙同老猎户拿起悬挂在墙上的鹿角、虎皮微微笑着仿佛在说些什么。
时不时又拿起弓箭和长矛比划。
陆缙见多识广,风度翩翩,只要愿意,同谁都能轻易聊到一起去。
老猎户很快便大笑。
江晚吟出了门,定睛再一看,门边还放着两只肥美的雉鸡。
那雉鸡的翎毛极为漂亮,在日光底下五彩斑斓,流光溢彩。
江晚吟好奇地伸手拨了拨。
“醒了?”
陆缙不知何时过来了,正盯着她的眼瞧。
江晚吟连忙收回了指尖,解释道:“我今日醒来,发现眼睛看的见了。”
“这么快?”
陆缙抬了下眼皮。
江晚吟颇为心虚,声音也断续:“我也觉着,兴许……是这山里的山水养人吧。”
她抿了抿唇,怕陆缙继续追问,指了指地下的雉鸡,夸赞道:“这些雉鸡的尾翎真漂亮,蒋老翁真是厉害。”
“不是他打的,是我。”
陆缙忽然道。
江晚吟目光诧异:“您不是伤了手,怎好去抓?”
陆缙指了指头:“伤了手,又没伤脑子,这些蠢东西,设个陷阱自己就撞上来了。”
江晚吟哦了一声,却忍不住腹诽,他怎么什么都会!
陆缙轻易看出她所想,解释道:“从前行军的时候学的。那时大雪封山,断了粮草,便只能自己去寻吃的,雉鸡,野兔……有什么吃什么。实在没得吃的时候,雪地下的草根,剥了皮,食嫩茎,味道也不错。”
江晚吟还是头一回听闻他过去的事,微微抬了眼:“……食草根?您吗?”
不能吧,他出身如此之高,家世如此优渥,竟还有这样的时候。
“你以为我是像那些五陵子弟一样去镀个金?”
陆缙问道。
“不是。”
江晚吟摇头。
她清楚的记得他后背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她曾经摸到过不止一次,每回不小心碰到的时候,都惹得他一弓。
除了这道,还有几道短的,想来他那些年过的怕是也极为不易。
“只是……国公爷只您一个独子,他舍得您如此冒险吗?”
江晚吟问道。
陆缙却忽然笑了。
再没说什么。
江晚吟毕竟同他在一起这么久,即便他情绪再不外露,也敏锐的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但她错在哪里,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江晚吟同他的关系远没有到追问的地步,便只好岔开:“经过了这回我有些怕,想学点防身的招式,您能教教我吗?”
陆缙也觉得有必要教教她,尤其她这招人的样貌,日后恐怕少不了是非。
恰好,猎户家里最不缺这些东西。
陆缙从一排弓箭,长矛中挑了把弓弩,递过去:“先试试这个。西域有一种精巧的小弩,绑在臂上,一次可发三支,等回去我叫人替你制一把。”
江晚吟不过随口一说,陆缙却认了真。
她只好轻声谢过,由着他教了起来。
陆缙是个很好的先生。
先前教棋,然后学箭,他从不照本宣科,总是手把手的教她,严厉又不失耐心。
“双脚分开。”
“上身前倾。”
“肩,压低。”
他执弓敲了敲江晚吟的肩。
江晚吟按他教的站了好一会,陆缙才大致满意。
姿态学的差不多了,陆缙指了下身边的梨树,点了上面最大的一个梨子:“可以了,试试瞄准这个。”
尽管他是个好先生,江晚吟却不是个很好的学生。
力气不足,拉着弓也总是拉不满。
陆缙负手旁观,发觉她在出力气这件事上,一贯的没用。
“跟着我。”
陆缙俯身,一手扶着江晚吟左手,另一手握着她右手,从后面将她整个人包围住。
目光锐利如鹰隼,与江晚吟视线平行,瞄准那个水灵灵的澄黄梨。
动作更是稳、准、狠。
握着她的手臂缓缓拉到最满,绷到最紧的时候猛然放开,一箭“嗖”的射出去,直接射穿。
霎时,果肉纷飞,汁水四溅。
一整个梨子从中直接破成了两半。
江晚吟眼一颤,心惊肉跳。
“看懂了吗?”
陆缙侧目问她。
江晚吟莫名口干,许久才低低嗯了一声:“懂了。”
一偏头,她又发觉半个梨子溅了出来,溅到了他肩上,唇上也有。
“弄脏了。”
江晚吟捏着帕子想帮他擦掉。
陆缙却按住她的手。
“别浪费。”
紧接着,他薄唇微微一动,将那滴梨汁吸了进去。
他动作很优雅,之后才从她手中抽了帕子,斯文地擦了擦唇角。
“很甜。”
江晚吟脸颊却莫名一烫,倏地别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