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也吩咐道:“备马车,走!”
于是贺老三便挟持着江晚吟,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大门去。
江晚吟被捏着脖子,在听到陆缙制止身边人的那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他为了保全她的名声,对外仍是宣称被掳走的是她长姐。
即便到了此刻,面对到手的功绩,他仍是选择了保住她的命。
江晚吟鼻尖一酸,有很多话想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陆缙此刻想屠了这帮人的心都有了,面对江晚吟时,声音却放的格外轻:“没事的,我很快就会接你回去。”
江晚吟吸了吸鼻子,轻轻嗯了一声。
“不要害怕,也不要同他们争执,一切交给我。”
陆缙又低低地道。
“好。”
江晚吟鼻尖更酸了,带着浓重的鼻音。
交代完江晚吟,陆缙又扫视了一眼贺老三等人,面沉如水,一字一句地道:“我虽答应了你们,但从现在起你们不许动她一根手指,若是她回来后我发现她流了一丝血,我必会放干你们的血。她有一道伤痕,我必会让你们身上有千道万道。”
坏人威胁起人来往往司空见惯,但这些话从一个百年门楣,家世教养优渥的人口中吐出,反倒比坏人更加更加惊心动魄。
因为这必然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正人君子一旦失控,往往更难以让人承受。
贺老三面对裴时序那样冷血无情的人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但眼下,陆缙的威压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种被人攥着喉咙几乎快无法呼吸的感觉又来了。
贺老三被他的冷眼一看,心底发憷,脸上却仍是强装镇定:“大人放心,只要您不违诺,我们也是讲信用的人。”
说罢,他便抓着江晚吟一同塞上了马车。
一行人便分乘了五辆马车,朝着城门外飞奔而去。
陆缙亦是带了人,跟在后面追。
等裴时序赶到的时候,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迎春楼已经人去楼空。
看到黄四给他留下的讯息之后,他知道他们是换了一个计划转移了,立马吩咐人备了马车,要从小路追上去。
“教首,他们已经走了,这个时候您留在城里才是最安全的。”
身边的人劝道。
裴时序何尝不知。
但昨晚他险些亲手害了阿吟,现在她又被挟持,他必须亲自去放了她,确保她安然无恙。
几乎并未考虑,他仍是动了身。
“走!”
***
城外,黄四同贺老三一行直奔城东的山地而去,那里地势崎岖,千沟万壑,方便隐藏。
一旦进了山,没本地人引导,莫说找人,便是连方向也辨识不清。
到了一处名唤九里亭的坡地时,陆缙勒了马,派人通知可以放人了。
再拖下去也不是事,贺老三骂骂咧咧地放了帘子:“老四,教首不在,你拿句话,当真要放了这娘们吗?”
“放。”
黄四睁开了眼。
“可就这么放了人,咱们怎么跟郡主交代?”
“刚刚那姓陆的说的你也听见了,若是不放,他恐会一直追下去。”
黄四道。
“这个姓陆的,当真是个煞神!”
贺老三骂了一句,“还有这小娘们,竟敢骗我!”
他扬手便要朝江晚吟打下去,黄四一把攥住他。
“你做什么,你难不成真的怕了那姓陆的了?”
贺老三竖着眉。
“我会怕他?”
黄四冷笑,拉过他耳语几句。
贺老三闻言一惊,须臾又笑道:“你这小子,不愧是教首教出来的,便按你说的办吧。”
江晚吟被捆住手脚丢在了车厢里,从他们的对话中隐约听出了他们似乎不是真心想放她,扭着头质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自然是放了你。”
贺老三眉眼一挑,伸手便要去捏她的脸。
江晚吟连忙抿着唇躲开:“你们会这么好心?”
“……这你就不用管了!”
贺老三颇为可惜地咂咂嘴,随即起了身,对身边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马车便都停下,两边离了大约五十丈的距离。
江晚吟一个人被单独丢在了一辆马车里,手脚皆被绑在了车窗上不得动弹。
紧接着,贺老三他们上了另一辆马车,对陆缙吼道:“姓陆的,你夫人在马车里,想救她,你就别追上来。”
说罢,他们一挥鞭,便大笑着往前去。
巡检司一行见这群人放了人,打马便要追杀上去。
陆缙却敏锐些:“先别驱马,你细看,他们应当在路上洒了钉子,山路崎岖,一旦踩到很容易便会坠下山崖。”
“……啊?”
郑巡检被陆缙一警告,眯着眼又仔细瞧了眼那群人的动作,果然发现他们好似在洒什么东西。
那东西亮晶晶的,在日头底下闪着光。
郑巡检忽然想到了昨晚那群人在地上洒的东西,登时便确信了几分。
“这群泼皮,手段如此狠辣,迟早有一日我要剥了他们的皮!”
郑巡检骂道。
“日后有的是机会。”
陆缙眉眼一凛,“眼下要紧的是救人。”
“对,您那位妻妹还在马车上,我替您去!”
郑巡检说着便要在他面前出风头。
陆缙却直觉不对,按住了他:“小心些,那马车也未必周全。”
陆缙猜的没错,黄四一行人的确在马车上动了手脚。
他们在马车附近撒了几把马儿常吃的豆子,又洒了一把钉子。
那马低头想去吃豆子,脚步一动,却又踩到了钉子,一疼痛便愈发乱动,一乱动,踩到的钉子便越多。
周而复始,那马长长嘶鸣了一声,疼的发了狂,忽然在山路上失了控的狂奔起来。
江晚吟被猛地往前一带,瞬间晃的东倒西歪。
眼看着马车失控,朝不远处的悬崖奔去,她才终于明白那群人的险恶用心。
那马车一失控,陆缙立马便打马追了上去,朝着她叫道:“你别慌,试着去勒缰绳!”
江晚吟何尝不知。
可她手脚皆被拴在了车窗上,无法动弹,只能先尽力挣着束缚。
陆缙正打马飞奔过去的时候,从对面又窜出了一匹马,也朝着江晚吟驶去。
离得太远,日光下,陆缙只看到了一面银色的面具。
在日光下极为刺眼。
那人比他离得更近,抢先一步飞身登上了江晚吟的马车。
马车上登时便传来一声惊叫。
“别动她!”
陆缙立刻扬了鞭,疾驰过去。
马车跌跌撞撞,江晚吟正慌张至极,车厢里忽然又上来一个陌生人,她自然害怕,连忙贴紧了车窗:“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那人一言不发,只利落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柄雪亮的匕首。
江晚吟双目模糊不清,只能看出那人身形瘦削,戴一面银狐面具。
这装扮,好似与传说中的那位教首相似。
他握着刀是要做什么,赶尽杀绝吗?
传闻中,他似乎是个极其冷血无情的人。
“你别过来,也别碰我!”
江晚吟警惕地缩到了角落里。
裴时序原是想割断捆住她的绳索,可她太过害怕,他怕伤到她便暂未近身。
又不能开口解释。
此时,外面的马愈发失控,眼看着离悬崖已经不远了,裴时序当机立断,搁了匕首,一把掀开了帘子,上前扯住了缰绳,又一用力,猛地往后一拉。
飞奔的马长长嘶鸣了一声,高高扬起了前蹄。
此时,马车距离陡峭的山崖边缘只剩不到半丈的距离。
他总算救了她。
化解了危机,裴时序正欲问问江晚吟怎么样。
一回头,迎面却被一柄匕首直直插进心口。
噗嗤一声,鲜血喷溅。
——是江晚吟。
裴时序缓缓抬头,发觉她应当是在他刚刚勒马时捡起了他的匕首,趁着他回身一刀刺穿了他。
“你……你别怪我,我也是为了自保。”
江晚吟被他一看,立马松了手。
她听闻,眼前这个人最是心狠手辣,可此刻,他看向她的目光却好似极为哀伤,仿佛有许多话想说。
这是为什么?
不可能,他是恶人,不久前他差点害得她被污被杀,差点毁了她,在他手上,更是有数不清的人命。
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有这种情绪。
江晚吟双目模糊不清,试图去辨认,却看不明白。
大约是她看错了吧……
她蜷着身子往后退,退着退着,又仿佛看到他似乎在笑。
这种时候,他笑什么呢,又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呢?
明明他胸口还在不停的流血。
这个人可真是怪啊……
不知为何,她看着他这副模样却又觉得极不舒服,沾了血的双手更是发烫。
裴时序却是真心在笑。
他一手养大的,胆小的,从前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学会拿起刀来保护自己了。
她长大了这么多,他怎么能不开心?
即便她捅的人是他——
他也甘之如饴。
只是她似乎被吓到了,看来胆子还是不够大啊。
位置也有些偏,深度也不够,还是失了准头。
裴时序颇为惋惜,试图像从前一样笑着安抚她,唇一弯,一口血却喷了出来,不得不单手往前一撑。
他猛然吐血,江晚吟裙摆沾了血,被吓得又往后退了一步。
正好这时,陆缙打马赶到。
江晚吟一见他,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在身后人的目眦欲裂中提着裙摆扑进了陆缙怀里。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