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缙垂眸打量了他一眼,只见他眉清目秀,身量刚刚到他下颌,“如何,此次秋闱可有把握?”
“二哥你怎么也这么问?同我父亲一样。”
陆昶豁然笑了,露出一排齐整又银白的牙,“我自是比不上二哥你,但中个进士还是不成问题的。”
陆昶是陆家这一辈最小的郎君,他往上四个哥哥或是能文,或是善武,又或是像陆缙这样,文武双全,各自皆建了一番功业,有哥哥们顶着,他又不需要承嗣,故而自小便轻松许多,性子也活泼些,便是婚事上,也宽容许多
话音刚落,他看见陆缙身旁站着的江华容,又亲热地叫了声:“二嫂。”
江华容也颇为喜欢陆昶,这国公府里人人皆不苟言笑,因着她的身份,好些人都只是表面敷衍,实则待她并不亲近,譬如陆宛,譬如她的公主婆母,唯独这个六弟,待她有几分真意,她也笑着答应了一声,又说:“时候不早了,即撞见了,不如便一同去寿安堂给老太太请安,人一多热闹些,也好叫老太太高兴高兴。”
陆昶原就是想去寿春堂,闻言自是再好不过,一行人便一同往寿春堂去。
出了院子时,江华容本意是想叫江晚吟一同走,但看到身旁的陆昶,又想他们差不多年纪,少男少女容易萌动春心,惹出是非来,于是还是按下了心思,只想着昨晚既已知会过,江晚吟自己去便是,没着人去叫。
到了寿春堂,老太太果然十分高兴。
不同于陆缙,陆昶是个活泼性子,说起来便没完没了,没多会,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也该用早膳了。
这个时辰,天光已经大盛,江晚吟还是没来。
江华容看了眼天色,生怕老太太想起江晚吟来,反过来责怪她不周全,暗暗在心底骂了一番,连忙让人去把江晚吟找来。
她自然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只侧身悄悄同女使耳语,催促道:“快去。”
这一幕落在了陆缙眼底,他神色不变,搭在桌案上的手却微微叩着。
水云间里,江晚吟尚未醒。
昨晚陆缙一刻都不让她闲着,一处也不让她空着,她实在累极,一回来,靠到枕上便黑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女使用力叩门,晴翠过来叫她,江晚吟方想起昨晚上碰见的女使,再一看时辰,已经晚了半个时辰,忙下了榻,随意换了一身衣,同女使过去。
此时,寿春堂里,膳食已经摆好了,老太太正欲动筷时,看见了一副空的碗筷才想起来还有一人,于是转向江华容:“我记得,你不是说要带家妹一同来?”
江华容被问的语塞,正不知该找什么理由,忽然,门外飘进来一片妃色的裙裾,解了她燃眉之急。
来人明眸皓齿,目若点漆,瞬时夺去了所有人的眼光。
江华容一直知晓这个庶妹生的好,比她更好,但从未有像今日这般,发觉她如此娇艳。
老太太当日也是远远一瞥,隐约觉得那小娘子同江华容生的像,今日一见,又觉得皮相虽有相似,但这小娘子无论是骨相还是气韵都远胜江华容,她活了大半辈子,见过无数美人,这还是头一个让她都挪不开眼的。
着实生的是好。
陆昶更是看的眼睛都直了,端起了杯子,却迟迟忘了喝。
在场只有陆缙一如从前,当江晚吟低着眉向他弯身,他掠过她裙面下微微颤着的腿时,目光顿住。
果然,果然……
陆缙眼一低,按捺住躁动,才缓缓移开:“坐吧。”
江晚吟如蒙大赦,清清浅浅地道了谢,这才缓缓坐下。
“三妹妹,怎的今日来的这样晚?”
老太太尚未说话,江华容抢先一步责怪,“昨日我特意叮嘱了你,你莫不是又忘了,还不快跟老太太赔礼。”
江晚吟自然不能说实话,掩着帕子轻轻咳了一声:“老太太见谅,我昨晚偶感了风寒,今日方起的迟了些。”
众人见她双颊泛红,面色发白,红的艳丽,白的惹人怜惜,的确一副生了潮-热,颇为体虚的样子,皆信以为真。
老太太更是拉过了她的手安抚道:“难为你了,都病着了还想着来见我,往后可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江晚吟连忙摇头:“不妨事,睡了一觉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还有些体虚。”
解释时,她目光躲开陆缙,低低地垂下去。
陆缙敏锐地捕捉到“体虚”两个字,端起杯子的手微顿,忽地想到妻妹一入府便因病休养了三日,他当时没在意,只以为是她体弱,现在想来,她分明是……
陆缙不动声色,只捏着杯子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江华容亦是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手中的帕子揪的死紧,但在众人的注视下还是不得不强颜欢笑。
在场的只有陆昶心思最为单纯,一听闻江晚吟说生病,眼里止不住的关切:“风寒可大可小,吟妹妹需多多注意才是。”
这才见了第一面,他便自然地唤了她吟妹妹,眼神又那样直白,江晚吟从前便经常被那些爱慕她的小郎君们这么看,连忙低了头谢过:“多谢六表哥。”
陆昶犹要追问,幸而,这时饭菜来了,才打消他的话头。
用完膳,老太太又留着江晚吟说话,问着她青州的风物,江晚吟一一都答了,只是坐的太久,腰又开始酸。
好一会儿,老太太该吃药了,江晚吟才终于得了空出去。
出了门,陆缙同陆昶兄弟俩一起回前院,江华容则拉了江晚吟回披香院。
两边从廊庑背向而行,刚拐出没多远,江华容火急火燎,便拉着江晚吟低低地指责道:“你今日究竟怎么回事,竟连老太太的请安都敢迟到,你是存心想叫我在老太太面前失了脸面?”
江晚吟轻咬下唇,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连回想都觉得难堪。
昨晚,陆缙一直用参汤吊着她,一旦她没气力,便给她灌参汤,迫使她清醒,如此反复了三回……江晚吟总算知道何为求死不能,明明极想睡,脑子确实清醒的,现在想起来,仍是头皮发麻。
她真的,有点怕他了。
又不敢对长姐说,怕惹得她更生怒,便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远处,陆缙余光落在廊庑的尽头,正瞧见妻妹一直低着头,时不时揉揉腿侧的模样,眼眸愈发深沉。
连陆昶叫他都没听清。
直到陆昶又叫了一声,陆缙才回神:“何事?”
陆昶犹豫了一番,他一贯是直爽的性子,此刻脸上却难得露出一丝羞怯来:“二哥,我、我是想问问,你这位妻妹定亲了没有?”
陆缙倏地停了步。
目光直直地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