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容心眼窄,忍不住纠结起来:“这回便算了,下回无论你们说了什么,第二日都必须告知我,记住了吗?”
江晚吟闷沉地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那好,你且好好养着吧,等养好了再去家塾。”
江华容心里犹在计较,敷衍了几句之后便转身想走,然而江晚吟却又叫住了她。
“阿姐,我还需一点药膏。”
“什么药?”
江华容不以为意。
江晚吟大约是觉得难堪,缓缓侧过脸,许久才吐出几个字:“消肿化瘀的药。”
江华容猛然回头,怔怔地打量了江晚吟许久,总算明白她今日为何总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了,也总算明白这高热从何而起。
她最后说的这几个字,恐怕才是主要缘由。
圆房夜,夫婿同妹妹纠缠不休,白日里却对姐姐极其冷淡,身旁的几个贴身女使闻言皆低下了头。
江华容脸颊亦是火辣辣的烧,当着众人的面暂且忍了下来,还是答应了。
可等回了自己的正房里,却怎么都想不开,发起脾气来更是眼泪直流,悔恨自己当初竟被一张相似的皮相迷了眼。
“姑爷又不知你们是两个人,且男人么,正值血气方刚的时候,晚上贪一点也是自然的。”
还是孙妈妈连忙将她抱住,又劝慰了许久,江华容才将将止住。
***
陆氏出自吴郡,本就是立家百余年的世家大族,家风甚严,教出来的女儿也是极好的,执掌中馈,辅佐郎君,无一不精,在京中也是一等一数的上名的。
只是这一代陆氏子嗣不丰,长公主膝下只活了一子一女,其余的也只有三房还有个嫡女未出嫁,是以这一回要开家塾的时候,人丁明显寥落,故而不少人家借着伴读的名义将女儿送了进来。
有的,的确是看中了陆氏的家风,想叫女儿跟着敛敛性子。
而有的,则是奔着陆缙来的。
毕竟,这位世子当年的婚事实在太过仓促,竟让区区一个没落的伯府嫡女做了正妻,莫说现在,便是当初也太不相配。
听闻当年是老太太执意如此,长公主并不满意,这几月府里又隐隐传出了长公主有意替其纳个贵妾的说法,所以,这几家送女儿入家塾是假,实则是想让女儿提前露露脸,万一到时候果有其事,也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是以,这一回,家塾里不单有出身贵重的嫡女,也有几个貌美的庶女,皆是二房三房的近亲,寻了借口硬塞进来的。
只是这心思实在太浅显,故而家塾刚开的第一日,这群小娘子们嘴上不说,实际上却自觉的分成了两边。
一派自然是嫡女们,尤其是长公主的独女陆宛,自视骄矜,教养妈妈们教的东西大多早已学过,不过是来展示才艺罢了。
另一边是貌美的庶女们,她们见识大多短了些,的确比不上前头,但她们也心知将来又不当真要持家,故而学东西只用七分力气,其余时候,全用在怎么妆点自己和偶遇陆缙上了。
家塾开到第四天,七八人都已熟识了,点茶这一项也已经学的差不多的时候,她们偶然又获知其实家塾里还少了一位小娘子没来。
听闻是刚入府便生了病,将养了三日,今日刚刚病愈,正要过来。
并且,那也是个庶女。
非但如此,还是如今这位正头太太的妹妹。
这……就颇为引人遐思了。
不过陆宛闻言却只轻飘飘地一笑,当了笑话。
“我那兄长最是古板重礼,同我父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非无子,否则以他的性子便是纳妾都未必愿意,更别提姐妹共侍一夫如此荒唐的事了,他绝不可能同意。”
公府家风甚严,便是一般的有爵人家,也十分忌讳姐妹同夫这样的事情。
且这位正头夫人苦等两年,刚刚圆房,哪里便舍得将郎君推出去?
大约也是送过来镀镀金罢了。
一干人都觉得十分有理,这个未曾谋面的小娘子恐怕是最不可能的那个,于是反而没什么人在意她了。
***
水云间
江晚吟烧了一日,用了药后又养了两日,才算将养过来。
幸好这位姐夫也不是个重欲的,圆房过后一连三日都歇在前院,此事方瞒了过去。
到了第四日,该是去家塾的日子了。
晴翠见她刚好,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继续帮她束胸。
江晚吟这几日已经略略听闻了家塾那边的状况了,深觉那里是个是非之地,还是切莫出风头的好,于是仍是叫晴翠帮她:“束吧。”
束完胸,换了一身鹅黄襦裙,又挽了个凌虚髻,晴翠只觉得小娘子又美貌了许多,仍不乏少女的灵动娇俏,但轻轻看过来一眼,眼波流转间,柔情万千,十足的动人心弦。
不巧,今日天公不作美,又飘起了雨丝。
且因着梅雨霏霏数日,园子里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有些角落里已经生了青苔,时不时便要滑人一脚,愈发要人留神。
偏偏,江晚吟穿的是还是软缎绣鞋,为防摔倒,江晚吟便轻轻提起裙角,走的小心翼翼。
这么一耽误,等她穿过偌大的园子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
刚拐出园子,走上大道,江晚吟便加快了步子,生怕到晚了叫人说拿乔,惹出麻烦来。
然而走的快,油纸伞又斜斜的低着,江晚吟看不清前面的路,一拐弯,往廊庑上去时她脚底一滑不小心迎面猛地撞上了一个人——
油纸伞一不留神从手中脱了出去,江晚吟也刚好撞上他胸口。
鼻尖微微一酸,她只觉得这人胸膛实在是硬的过分。
更不巧的是,软缎的鞋底也打了滑,眼看便要摔倒在周围的泥水里,幸得那人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才免得摔倒。
站稳后,江晚吟先是紧张地瞧了一眼鹅黄裙摆,确认衣裙上没沾上泥点,才稍稍放了心。
然而一回神,那一掌便攥住了她半边腰的触感实在太过熟悉,江晚吟浑身一僵,几乎瞬间便猜出她是撞上了谁……
果然,下一刻,头顶便传来了一道沉的让她头皮微微发麻的声音。
“可有事?”
陆缙给她留下的第一晚实在太过深刻,江晚吟即便知道这是白日,他不会对她做什么,仍是心有余悸。
何况,她这张脸,还是少出现在他眼前为好。
江晚吟立即轻轻推开了那只手,声音也低下去:“我没事。”
陆缙不以为意,然目光一低,他忽看到了那把掉落在廊边的伞和伞上描着的芰荷,骤然发觉原来那日在门前悄悄踮脚看他的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原来是她。
这几日,家塾里来了不少女子,时不时便有人丢个帕子,或者撞他一下,陆缙十分不耐,这才寻了条僻静的路。
这个女子,竟也这样巧。
且她现在要去的方向,也是家塾,陆缙只以为眼前人是哪家送过来的庶女,神色不变,只淡淡嗯了一声,侧身让她过去:“雨天路滑,往后小心。”
江晚吟如蒙大赦,低低答应了一声,弯身捡起地上的伞便要离开。
陆缙也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然而当江晚吟捡了伞正要离开时,陆缙余光里忽然看到了一张白净细腻的侧脸,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猛然涌上来,他陡然停了步,沉声叫住。
“站住。”
江晚吟脚步一顿,后背生了薄薄的汗,轻轻地问:“怎么了?”
陆缙一言不发,只回头,一步步地走过来。
江晚吟渐渐被他的影子一点点覆盖,忍不住紧张起来,最终,当眼前完全被他高大的身形挡住时,她连头发丝几乎都要竖起来。
此时,陆缙脚步终于停住,淡淡地命令道:
“你,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