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马上来。”
戚嘉澍来到了拍摄场地,柴丰平老远看到他,对他招了招手:“温知新,过来一下。”
他走过去,先喊了声柴导,又对旁边的闻述点了下头。
接下来首先要拍江河和大队长的对戏部分,再是两人的见面。
温知新被调到了别处,江河作为那里的领头人,接到上面的指示,让他来把人接过去。
江河一开始是很不乐意的,因为在那些人口中,温知新就是个油盐不进的烫手山芋,还把人牙都打掉了,一定是个不服管教的刺儿头。
他最讨厌这种人了,嫌麻烦难伺候,但这是上面的意思,又不得不接收。
这部分是棚拍,屋子里的布置满满的年代感,土黄色的墙,没有地板,而是并不平坦的土质地面,破烂的木桌上放着掉了瓷的陶瓷缸,墙上挂着伟人的相片,以及各种宣传标语。
一切就绪后,拍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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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所在的生产队就在隔壁,这天他还没下工,就被大队长叫了过去,说是要分给他们一个人。
“不是。”江河斜了眼队长,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抽了抽身上的灰:“我们那儿人够了,再来也没地方住啊!”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想要,大队长心里门清,但这烫手山芋总不能砸他手上,于是眉头一皱,一副别想唬我的表情:“这不是大通铺么,大伙儿挤一挤,不就腾出位置来了?”
江河不吃他这套,吊儿郎当地说:“都是群大老爷儿们,咋挤?睡我身上啊?”
“嘿你这……”大队长拿手指着他,想了半天,妥协道:“这样吧,你们收下他,我这边悄摸给你们点福利。”他从兜里拿出一包烟,肉疼地抛过去,“这烟别人刚送的,我才抽了一根,也给你!”
江河敏捷地单手接住烟,看了眼包装,挑眉:“哟,好烟啊。”
他这么一说,大队长更肉疼了,老脸皱着:“你就说行不行吧?”
江河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他,这老烟鬼居然肯出血了,一定没那么简单,遂道:“说吧,谁?”
“温知新。”大队长说。
“哦——”江河拖长了调,“原来是他啊。”
大队长瞪了下眼睛:“你知道?”
“知道。”江河点点头,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边点烟边说:“大领导的孙子,知识分子家庭。”
他这话一出口,大队长立马紧张地四处看了看,抬手用力地隔空点了点江河,小碎步跑到门后,打开门确定隔墙没耳后,才关上门,压低声斥道:“你这张破嘴,这是能说的?搞不好你我都得进去!”
江河耸了耸肩,甚至还缓缓地吐了口烟圈。
戚嘉澍坐在监视器后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的闻述,明明是和本人性格差距那么大的角色,闻述演得却很自然,抽烟的动作尤其性感……
大队长叹了口气,“我给你交个底吧,这事很棘手。他要是个随便什么人,我就权当看不见,爱咋咋地,但是他姓温。”
“这人吧,看运道的,温老那是老功臣了,要哪天平反了,知道咱苛待了他孙子,这不得让人秋后算账吗?”大队长右手背啪啪地拍着左手心,他是个圆滑的人,知道什么叫做人留一线。
江河:“他之前在那边不是待得好好的?”
“这不跟人打架了吗?差点弄出人命来。”大队长皱眉,没好气:“还死不认错,关了三天禁闭。”
这下江河倒有些意外了,勾唇:“刺儿头啊?”
“可不是。”大队长说,“组织上也是看你能力强,所以放你这边,我也好放心。”
江河把那根烟抽完了,烟头扔地上,用脚碾了碾,勉为其难道:“行吧,看你这么为难。”
大队长脸上露出喜色,但又觉得这样有损他的威严,遂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大声道:“江河同志!组织交给你的任务,能不能完成?”
江河挺直背,正经了些:“保证完成任务!”话音一转,“但是说好啊,福利可不能少。”
大队长犹豫着:“你要什么?”
江河一点也不客气:“来点面粉呗,好久没吃面条了,想死了!”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大队长用力地锤了下江河肩膀,“你小子,还跟我拿乔?行吧记我账上,正好最近供销社要来一批好面!”
江河扬了扬下颌,“人呢?”
“还在禁闭室呢。”大队长勾了勾手,“跟我去领人。”
这场戏在这里结束,跟闻述对戏的是个老戏骨,两人之前合作过,配合得很默契,顺利地就过了。
闻述走了过来,站在戚嘉澍身边,和他一起看着监视器里的回放。
监视器屏幕就那么大点,两人免不了会挨得很近,戚嘉澍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不呛人,反而有点上头。
“怎么样?”闻述忽然问。
戚嘉澍眨了下眼,笑眯眯地说:“演得好。”
“你们都不错。”柴丰平插话道,“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开始下一场,你先去禁闭室。”
戚嘉澍颔首,接下来就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了。
他翻了翻剧本,对闻述说:“江河对温知新,是不是一见钟情?”
闻述沉吟了片刻,“算是,但也不全是。”
小说原著里,江河第一次见温知新的场面描写得很动人。那个单薄瘦弱、却又倔强的少年成了江河心里的白月光,他总会不自觉地去注意温知新,想去逗弄他,让他开心或者是生气。
但那个时候,江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温知新的感情,直到一次意外,温知新差点被冻死在地窖里,他把人救上来后,才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所以他们的感情变化,其实是有过程层次的,不能算是简单的一见钟情。
戚嘉澍把剧本递给在一旁的白洋,轻笑道:“闻老师加油,争取一次过。”
他走进了布置好的“禁闭室”。
温知新被关了三天禁闭,直到这天,江河过来接他。
说是禁闭室,就是一间不足两平米的小黑屋,只在顶上有个巴掌大的天窗,勉强透进一缕光线。
戚嘉澍在黑暗中靠着墙席地而坐,心情还算是平静。
幼年时那段糟糕的经历,曾让他患上过严重的幽闭恐惧症,尤其是在这种黑暗狭窄的空间里。
不过后来好了,说起来还要感谢那个人。
他浅淡地勾了下唇,弯腰抱住膝盖,将自己蜷缩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开始酝酿情绪。
江河和大队长走到了禁闭室外,大队长并没有马上打开门,而是先叮嘱了他两句。
“他之前差点把人打死,你注意着点,别让他路上跑了,那可就没法交差了!”
江河最受不了他的婆婆妈妈,耐心快用完了:“放心吧,到我手上,别说是个大活人,就是个苍蝇蚊子也跑不了!”
大队长拿钥匙,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锁。
嘴上这么说,江河心里还是提防着,小心地推开门。
一道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里,那人蜷缩在墙边,头埋在膝盖上,瘦得背上的骨头都凸了起来。
听见动静后,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却让人一见难忘的脸。
斜映的阳光从江河身后打来,照在少年身上,明亮的光线下,他苍白的皮肤几近透明,慢半拍地抬手遮在眼前,掌心向外五指微蜷,像是想要抓住那来之不易的光明。
少年适应了强光,面无表情地看过来,眼神先是茫然,逐渐转变成令人心悸的倔强。
这一刻,无论是江河,抑或是闻述,都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