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在兄长面前一向唯唯诺诺,这会儿顾不上额角淌血,连忙躬身去捡,一眼看到了燕翎,脸色顿时僵硬了,迟钝了片刻,尴尬地嗯了一声,“翎哥儿来了。”
燕翎急着离开,没功夫听他们为点家务事在这儿唠叨,面若冰霜道,
“叔,好歹像个男人,强迫女人这种事不要再做了,连我这个做侄儿的都跟着丢脸。”
老爷脸色一变,脖子顿时又粗又红,“你...你是这么跟我说话的吗?”气息不稳,明显少了几分底气。
燕翎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越过他进了内间。
国公爷听到动静,背着手从桌案后绕了出来,
老爷指着燕翎冷漠的背影,支支吾吾控诉道,
“兄长,您瞧瞧,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国公爷虎着脸隔着帘子吼道,“你倒是先摆出长辈该有的模样来!”
老爷气势顿时矮了半截,愤愤不平地不吭声了。
国公爷没功夫与他啰嗦,挥挥手,“走,别让我再看到你。”
老爷胀红了脸,灰溜溜出去了。
燕翎这厢先进了来,径直到了窗边的炕桌上坐着,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冷不丁往国公爷的黄花梨大书案瞥了一眼,清一色精美的仿钧窑裂片茶杯,一个没动,拧着那最不值钱的铜盏给扔了,果然,父亲还是老样子,永远不会让怒火失了理智。
国公爷待弟弟离开,扭头朝燕翎望来,神色也有些不虞,“你平日不管这些闲事,今日怎么这般不给面子。”他倒不是怪燕翎,毕竟晚辈这般羞辱长辈,是不当之举。
燕翎斥责老爷的原因很简单,他惹宁晏不高兴了,也没回他,将茶水一饮而尽,搁在一旁,掀眼看着国公爷,
“我马上要离京,去一趟营州。”
“营州,你去那作甚?”燕国公立即将刚刚的那点不快抛诸脑后,神色郑重踱步过来,坐在他对面。
燕翎淡声道,“蒙兀已定下由乌日达来使,陛下遣我去一趟边境,打探敌情,防止蒙兀与女真联合在千秋宴上闹出幺蛾子。”
国公爷稍一思量,挑眉道,“所以,去营州只是一个幌子,你真正要去的是女真?”
“没错。”
国公爷眼神深了几分,“陛下给你这般危险的任务,问过皇太后了吗?”
燕翎截断他的话,撩眼睨着他,“是我主动请缨。”
“为何?”燕国公有些不快。
燕翎眼底闪过几分笑睨,“程王爷约莫猜到乌日达有动静,最近越发不老实,以为戚侯受了伤,边境该是他称雄称霸,眼下蒙兀与女真有联合之势,不能内乱,明面上我不能动他,但他有个软肋。”
“他的软肋在营州。这些年,程王世子在营州倒卖军械,手里掌握不少高丽倭国与女真的联络情报,年前我派人潜入营州,如今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国公爷听了这席话,猜到了前因后果,失笑道,“你想掐住他儿子的咽喉,逼程王俯首?哎,老程王这个人嚣张跋扈,处处不让人,唯独将这儿子视为命根子,事事纵容他,你这招打蛇打七寸妙极了。”
“先前无忌担心你贸然行事,上回见着了我,要我劝你,我也纳闷,你平日不是鲁莽之人,何以这回非要动程王,没想到你早就留了几手。”
燕翎不想与他掰扯这些,“我不在府上这些时日,家里的事父亲费些心。”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国公爷有些发懵,对上燕翎幽然无波的眼神,蓦地反应过来,旋即唇角咧开一个促狭的笑,
“怎么,怕人欺负你媳妇?”
燕翎手指按着茶盏未动,冷笑道,“这宅子里是个什么情形,别当我不知道,我原先没功夫理会,也不在意,现在身边就这么一个人,若谁想欺负了她,我要她的命。”
国公爷听着便有些不快,笑意一收,“一家人,说的什么话?”
“那也得旁人把我们夫妻当家人。”
国公爷听得心里头不是滋味,粗眉拧成了一股绳,撵什么似的将他撵走,“走走走,快走...”眼见燕翎起身行到博古架旁,还有些不服气,喋喋不休道,“你以为你媳妇是个和软的,她做事厉害着呢,轮不到你来护短。”
燕翎颀长的身影壁刃似的立在架子旁,闲闲看他一眼,
“就那么点鸡毛蒜皮的事值得她费心周全?你撂几句狠话不就成了?怎么,就只顾护着你的人,就枉顾我的人?她若少了一根头发,我拿你是问。”
扔下这话,便掀开帘子往外头去了。年关事情多,她孤零零一个人他不放心,他这一离开,保不住家里那些牛鬼蛇神算计她,他身为丈夫必须护她周全。
国公爷气得追了过去,“你这是不讲道理啊,我做公爹的总不能日日跟着她吧,磕着碰着了,还能赖我?”也知道燕翎不是这个意思,却是忍不住想怼他几句。
燕翎已从云卓手里接过大氅,立在门口往里望着他,风雪覆过他清隽的面容,他自岿然不动,
“父亲,我必须给您交个底,当年外祖父与外祖母营建了公主府与我母亲,是下了明旨的,那公主府永世归我母亲的子嗣,可代代相传,您别逼我将公主府改为燕府。”
燕国公被他这话呕得一口气提不上来。
燕翎不需要燕家帮衬,但燕家需要燕翎撑门楣。拧不清的后果就是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