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
陆成济颈后发凉。
那侵入他850亿个神经元的声音平淡说着:“我是它的守望者。”
陆成济几乎瞬间猜到,眼前的“守望者”曾在177年亲眼见证熔金之城毁灭,1977年亲眼目见俄亥俄州的射电望远镜接受讯号,又在2677等着他们一行人驾驶“熔金号”抵达。
从抵达的那一刻开始。
他们的每一言、每一行,乃至脑颅内的“思绪涌现”,都被笼罩在守望者的监视之中!
守望者就像是这座城市的“主神”。
而他们就是踩进陷阱的、主神的“猎物”!
陆成济无声自嘲。
白月光航天雇佣了几十年的“行星猎人”,殊不知对高等文明来说,人类才是猎物。
顾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
那声音回答:“有些事情,需要有人来记住。”
顾越轻轻挑眉。
祭坛底下一圈一圈的壁画、断壁残垣里的石碑,还有祭坛上的星图,和眼前的“守望者”,都在竭力留下“熔金之城”曾经存在的烙印。
真正的死亡是被遗忘。
在卡达谢夫的宇宙文明等级设想里,高等文明的毁灭被称为“意识消散”。
守望者就像是熔金之城的残留意识。
但守望者想要的,显然不止是“被记住”这么简单。
顾越环顾四周,蒙在雾气里的古祭坛、祭火、青铜祭器:“你是要我们——以亲历者的身份记住?”
守望者说:“只要你们愿意留下,我能给你一切想要的,星图,科技,基因密钥。就算我不能给你,其他塔也能给你。”
顾越眯眼。
这话骗三岁小朋友都不信。
陆成济却是一呆,远远超出人类的科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紧接他反应过来:“其他的塔?你是说祭坛?祭坛不止一座?!”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人类光超一线城市就有几十座,这颗行星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熔金之城”?
守望者不再回答。
陆成济擦着虚汗,竭力游说:“要不先放我们出去?我们科考队聚集了几十位各领域的精英专家,只要给我们时间,把整座城市复还原貌都就不在话下!!”
守望者平静:“我并不相信你们。残忍和掠夺是你们的天性。”
陆成济一噎。
守望者:“我听过你们之间的谈话。你们的先祖曾经掠夺过尼罗河畔的文物,直到十个世纪后还不愿归还。”
陆成济:“卧槽那是盎格鲁撒克逊人干的,和我陆成济有什么关系!我就说卡铎尔废话太多……”
守望者:“你也同样。你曾说过,在你的住所一角,堆满了尸块、冻肉和碎骨。”
陆成济:“……”
顾越转头看向陆总。
陆成济抓狂:“你不能血口喷人啊我没杀过人——”
顾越:“说的是你家冰箱。”
陆成济一个
趔趄,又栽顾越身上了:“我我我喜欢吃T骨牛排有错吗我……”
守望者不再与两人交谈。
那束代表守望者的白光逐渐散去,露出古朴的祭坛,祭司在顾越的青铜剑锋下啊呜乱叫。
这是公元前1214年的熔金之城。
顾越最后问道:“你需要我们如何见证。”
守望者:“我要你们——在这里逗留百日。百日之后,我放你们出去。”
存活一百天。
顾越刚要开口,蓦地闭眼,灵台像是被狠狠一撞,顺着他与守望者的精神链接,思维电流传导而来。
脑海中蓦然显现出那块石碑,陆成济最初拿来找他的石碑。
原本天书般的文字竟是能隐约看懂其中一行,顾越竭力辨认,低声开口:“星摇……百日……祭火……又百日……鬼鸟……”
他睁开眼,眼前是惶恐的祭司和城民。
青铜祭器散落一地,天上妖星烧灼,他们的文明被死死桎梏在这里!
受守望者的影响,顾越竟不由自主拧眉,他看到星摇时猝死的城民,看到星摇后遍地的饿殍——
他急促喘息,试图摆脱守望者对他的控制,却因千万人悲而同悲,因千万人怒而同怒!
守望者说道:“他们和你们一样,又和你们不一样。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他们。”
顾越脸色苍白,极其厌恶大脑被灌输别人的喜怒,他右手一挥,青铜宝剑破空划过,粗麻衣袖在寒风里猎猎而动:“出去!”
从我的意识里滚出去!
守望者应声消失。
再睁眼时又是祭坛,背后祭火熊熊燃烧,身前的祭司摆脱了长剑的挟持,竟不想着逃跑,而是怔怔看着顾越两人,有惊惧有敬畏。台下则早已乱成一团,有人跪地高呼,有人愤懑指着顾越怒骂,有人呆滞不知所措。
顾越冷声问:“你也看到了?”
他微微俯身,声音就贴着祭司的耳廓,那祭司脖颈一软:“看、看到了白光——”
顾越起身。
刚才守望者现身,在愚昧的民众眼里无异于怪力乱神。处理好了就是神迹,处理不好就是妖星降世作乱。
他最后看了眼身后的火塘。
轻声重复:“——在这里,存活一百天。”
脑海中,被灌输的喜怒终于消失。
顾越露出一个淡淡嘲讽的笑。
他顺手拎起旁边的陆成济。
陆成济还处于守望者施加的情绪里,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好惨啊这些原始人,我要给他们捐款……”
顾越一掌拍上他天灵盖。
陆成济破然醒悟,不知今夕何夕。再一抬头,悚然发现顾越脸色发白,薄唇更是毫无血色。
顾越径直把青铜剑塞给他,接着把祭司扔了过去,示意他麻溜儿挟持人质。
“带路,”顾越冷声命令小祭司:“去你住的地方。让他们离远点,否则——”
三尺长剑剑锋嗡鸣。
小祭司一个激灵,乖巧领命。陆成济左看右看,一时竟不知道他俩谁才是祭司。身后,那个自愿甘为祭品的络腮胡子男人忧心忡忡看来,小祭司做了个手势,笑容比哭还难看,满是以身饲虎的落寞。
熔金之城的祭司宫殿两进两出,比不上殷商宫殿,也凑合能住。此时已是深夜,青铜树灯燃着动物油脂,阳燧铜镜高悬于床头。
火光里的顾越呼气极浅,祭司压根不敢看他表情。
顾越琢磨石碑上的那行字。
星摇百日,祭火,又百日。
“那颗星星出来多久了?”顾越问。
祭司回答:“有百日余了。”四下一片寂静,他又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
顾越:“哦。”然后下令逐客:“我要就寝了,你……”
然后看向陆成济:“找根绳子把他绑起来。”
祭司闷声不吭,脸上满是屈辱,在陆成济拿绳子的档口,慢慢脱下了他的祭司外袍。
“!!!”陆成济惊呆,问顾越:
“这是我能看的吗?”
看向顾越的一瞬,陆成济却心情一揪。
顾越面白如纸,右手握拳抵着唇,肩膀微微耸动,额头满是涔涔冷汗。
他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是让他绑人,不是顾越自己绑人。
陆成济一把推开肩膀半/裸的祭司,拿着绳子就怼了上去:“咱不兴这个,不兴这个啊……”
可惜陆总只会农贸市场绑螃蟹的绳结,顾越咳嗽了两声,出言指点,很快祭司就被五花大绑。那祭司依然一副不甘受辱的小表情,在被陆成济推出去之前被顾越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