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森?”
他询问着,发觉搭档呼吸急促,恐慌不已,像是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他只是伤口没处理好而已,他承认,自己是有点冲动、胡闹了,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下一秒,维森却忽然凑近过来,颤抖着手碰触他的绷带,找到了伤口附近的位置,正试图为他压住血管止血,口中念念有词,用近乎央求的声音低声说着,
“不要……不要死……”
他说,不要死。
德朗希试着唤醒他,解释道,“我不会死的,维森,我没事啊,这只是小伤,而且,你看清楚——”
他想解释,你看清楚,我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就算他现在砍了胳膊,也有人能给接回去,更何况这种小伤。
维森朝着他缓缓抬起头来,他的身上还只披着一块白色的浴巾,眼底蓄满了泪水。
他望着德朗希,银灰色的眼眸正在一点点被浓烈不见底的黑色晕染,像是墨汁旋开,充斥浅色的眼球,
“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我……”
“维森?!”
见到他忽然做的事,德朗希猛地一惊,连忙去拽他,“喂!清醒点!你现在不需要再做任何事了——快住手!!”
维森四周的光线有了一瞬的扭曲,眼底的浓黑缓缓晕染开来,正是开始动用异能的标志。
德朗希紧张极了。
然而,下一秒,维森的眉眼间却忽然闪过痛色,他全身一颤,像是瞬间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一下子瘫软地倒了下去。
德朗希连忙接住
() 他,将人抱起挪到柔软的枕头上,“怎么了?维森,你……”
维森倒抽着冷气,连手指都仿佛跟着疼痛无力,异能的释放就此中断。
这幅模样,也终于让德朗希看了出来。
“你已经透支到极限了,维森。”
他低头,一遍遍、怕对方无法听进去似的,反复在维森的耳边强调,“从现在开始,不能再用异能了,一次也不行,除非你想毁了自己。”
维森望着他身上的血迹,嗫喏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向你保证,”德朗希怕他已经到了极限,还再次逞强,郑重地、认真地说道,“我,德朗希,在此发誓,绝对不会死在维森前面——”
他望着维森,紧张道,“可以吗?这样可以相信我吗?”
维森只是望着他,摇了摇头,
“不必这样,德朗希,我们是搭档。”
“我……”
“不要被我拖后腿,德朗希,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如果死亡能为我们迎来和平的明日,如果个人的牺牲能换来人们在夜里安眠,城市照常运转,那这份牺牲便在我们的职责之内。”
他平静地说着,虚弱狼狈,眼底的光芒却不见黯淡,“尽管信任我,不带顾虑地拼尽全力吧,德朗希,否则……我还有什么资格自称是你最契合的搭档?”
德朗希望着他,蔚蓝色的眼眸怔怔望着他,心脏不可抑制地重重撞在胸膛。
噗通。
他张了张嘴,一眨不眨凝望着脸色苍白、因透支而虚弱的维森,视线像是被世上最坚固、最温暖的锚点死死缠绕,无论如何也无法从维森的脸上挪开了。
维森。
他在心底默念着搭档的名字,滚烫的血液从心脏处沸腾,灼热到让指尖都发麻。
他的搭档,他的挚友,他的后盾,他的维森,他在迷茫时唯一瞧见的灯塔,他的心有灵犀、灵魂知音……
德朗希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深深地、用力地、像是要让彼此的灵魂都纠缠交融般的力道以吻封缄,他全身的疼痛为此消失,力量如沸水一般在骨血里流淌叫嚣。
被欲望和惊喜冲撞混沌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他的脑海里有炸雷有烈火,最终一切都失去意义,只剩下唯一的念头。
他想占有这个人。
这是他的。
他像是从高空俯冲而下的战舰,被灯塔指引,被最完美安全的陆地稳稳接住,德朗希忘我地索求,最寻常的拥抱都变得令人幸福到颤栗。
他的手指、他的轻吻与视线一一细数维森身上的标记,他留下的,维森留下的,每一条短线代表每一次回溯,每一个字代表一个讯息,终于明白了一切。
维森也坦然地望着他,毫无保留,不作防备,轻声低喃,
“我们拉过钩的,德朗希。”
他说着,正如在一次次回溯中保证过的那样,
“我们都将为胜利赌上性命,深刻的信任与情谊必将成为
我们的助力,而非让我们犹豫不决的阻碍,所有人都可以毅然赴死,这个人也可以是你我,但绝不会是今天,正如我们永不服输。”
他说。
“你可以永远放心将性命和后备交给我,德朗希,你可以继续相信我,我不会轻易让自己成为优柔寡断的懦夫。”
记忆中,他们无数次在回溯前死死攥住彼此的手。
他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德朗希也是这样提醒他。
【维森,不要认输,我们是最好的搭档,不要让我们的优势变成弱点,你知道我还能继续的,我相信你。】
【我知道……这并非是、最后的死亡,我们还没输,我们还有下一次。】
【别哭。】
德朗希低垂着头,仿佛信徒参拜他信仰的神迹,亲吻他们努力的证明。
他忍不住感到后怕,“真是疯了,我竟然就这样放任你……回溯了这么多次。”
若是几个小时前,光是看到这些痕迹,德朗希就已经要失去理智了。
情感与本能让他无法认同这样的拼命与透支,他愤怒、他感到心疼,如今这份情感上又多了几分的理解。
他明白了……维森之所以会透支到这种程度,一定是某一个时间循环里的自己,被情势所逼,默许了这样的事。
不是维森一意孤行,不是他的搭档瞒着他硬要透支自己。
他们的任务,他们的计划,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整体,从未分离。
是他同意了这样的作战计划。
时间到了。
德朗希抬头,瞧见第一道黑色的标记在他的眼前缓缓变得黯淡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用手指描摹那处的皮肤,喉咙发紧。
维森也注意到了,轻轻笑了,“德朗希,你知道这些一共是多少次?”
德朗希还在细数,越是数,越是心惊,从手臂到锁骨,到胸膛,到小腹。
他的手指发颤,心脏狂跳。
“这些次数……我也没有数。”
维森的手臂勾上他的肩颈,呼吸温热拂过鬓角,“但是,在这些标记里……其中的127次,是……你今天死在我面前的次数。”
德朗希瞳孔微震,猛地看向他。
“我曾经试着告诉你,你已经……已经牺牲太多次了,你的身体承受了太多,哪怕你自己不记得,但这不代表不会有任何影响,谁也不能保证这一点……”
维森轻轻说着,声线有了些哽咽,“但是我们距离成功,似乎真的只差一点了,德朗希,你说,只差一点了,只要能成功,你心甘情愿再死一次……”
“我……知道了。”
这确实是他会说的话。
德朗希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也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是一样的。
在毅然赌上一切,哪怕再痛苦也不放弃这方面,他和维森是一样的人。
他们一样的疯,一样
的执拗(),一样的担忧对方?()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又同时希望对方能成全自己。
维森身上的标记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德朗希也一个接一个的细数、摩挲,沉默而灼热的空气在两人之间蔓延,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一次视线的交错,却仿佛足以让他们读懂彼此。
痛苦是真的,绝望过也是真的,但死不悔改,也是真的。
他们彼此彼此,谁也不能怪谁。
德朗希等待他身上的滞后性一点点消失,将自己身上的绷带也重新处理了一下,用屋内的急救包熟练地重新为自己缝合止血。
然后他重新走向维森。
他低声在耳边问询,
“……可以吗?”
得到应允,两人重新陷入沉沦。
“我不会停下来的,直到你彻底清醒过来,”
德朗希垂着眸子,蔚蓝的眼底像是藏了千万星光的深海,随时等待着迎接它的月光云雾,他的头脑清醒,坚定而执着地纠缠着自己的搭档,明知故犯、蛮不讲理,
“维森……我知道,你还有话没对我说清楚,我会等的。”
身为异能者,德朗希的身上永远有使不完的精力。
直到最后一枚皮肤上的标记消失,滞后性终于结束,维森不知道时间、也感觉不到过去了多久,只是被德朗希压制着,一次次地崩溃、昏迷、又一次次地醒来,或是在咽下营养剂,或是在温暖的浴缸里清洗。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昏天黑地,茫茫然睁开双眼。
不知第几次,他的全身都如同弓弦一般绷紧,火焰般的浪潮冲刷全身神经,几乎将他逼疯。
他像是被挂在高高的悬崖,无法逃避、不受控制,生理性的眼泪弄红了眼角脸颊,让他变得不像自己,呼吸声都变得陌生甜腻。
“别……德朗希……”
那双银灰色的眼眸终于重新聚焦,恢复明亮的神采,羞耻、顾虑、欺骗的功能被重新想起,“等等……”
德朗希只是居高临下地按着他,将他从床铺边缘拽了回来,逼迫他迎上那双压迫性极强的视线,
“欢迎回到现实,我亲爱的搭档。”
维森的心跳猛地一滞,脑海中的某根弦啪地崩断。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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