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兮弯了弯唇,抬起手也搭上他的肩膀。
然后,兄妹俩同时出了门,两辆车分别往不同的方向疾驶而去。
一辆驶向机场,一辆驶向城东的陵园。
今天,是江聿琛三周年的忌日。
一小时后,苏沅兮拎着黑色的纸袋下车。
昨日的雨下了许久,路面还有些湿滑,山里的空气裹挟着青草和泥土气味。
半山坡角落的位置,苏沅兮停在一座墓碑前,放下了手里的纸袋。
她先是定定地看了会,随后才默然地拿出矿泉水和毛巾,蹲下身仔细地擦拭着墓碑。
长时间的风吹日晒,上面的字也褪了些颜色。
苏沅兮又执着毛笔,用黑漆一笔一划重新勾勒着寥寥数字,一如三年前,她亲手立起了这座衣冠冢。
江聿琛之墓。
苏沅兮刚和江聿琛认识,是在七年前,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师父。
她犹记得初见时,那个温润如水又芝兰玉树的少年微笑对自己说,“你好,小师妹。”
一句简单的开场白,拉开了他们之后很多的故事。
学射击时,她的力气小举不动枪,每天吊着砖头一练就是几个小时,江聿琛陪着她,还比她多加了两倍的重量。
学格斗时,她总被磕碰摔打得浑身青紫,江聿琛知道她怕疼,隔三差五地给她送防身的护具和化瘀药。
学野外生存时,他们遇到毒蛇的攻击,江聿琛为了保护她,手臂被咬下一块皮肉,险些因此丧命。
太多的回忆和细节里,江聿琛始终是为挡在她身前的那个人。
后来,师父病重,丢下他们便独自去了国外休养,这一走就是好几个年头没见面。
分别那夜,她不舍地攥着师父的手落泪,是江聿琛替她擦去眼泪,温柔又坚定地说,“小兮,以后我会保护你。”
再后来,他们继续学医,共同加入msf,去遵循内心的初衷,做自己想做的事,帮助更多的人。
可是江聿琛的承诺终究没有兑现太久,他死了,死在无法预料的意外里。
那是一场堪称惨烈的空袭,医疗站的伤员和医护在接到指示后还来不及撤离,便被雇佣兵的投下炸弹击中,所有人尸骨无存。
而江聿琛是死在来找她的途中。
当时她执意要去救遗留的幸存者,江聿琛不放心她,安排好事宜便独自出来寻找,结果这一趟,再没有了下落。
后来的后来,国际搜救队在爆炸现场找到的残肢碎块中,有一截血肉模糊的小腿,经过dna比对,确认来自江聿琛。
最后,她成了唯一活下来的幸存者,是她的任性救了自己一命。
可她宁愿不要这种侥幸,宁愿当年她也像大家一样,永远留在边境那片苍凉的土地上。
这样她就不会带着内疚和悔恨,以及斩不断的噩梦负重前行。
不多时,苏沅兮清理完周围的杂草,将纸袋里的供果和纸钱香烛摆在了地上。
江聿琛不抽烟也不喝酒,生前当真是自律到了苛刻的地步。
“师兄,好久不见。”
苏沅兮屈膝坐在地上,看着墓碑上还未干透的墨迹,淡笑开口。
接下来近两个小时,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喃喃自语般说了很多。
头顶的阳光从云层探出了脑袋,苏沅兮缓了缓发麻的双腿,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凝着墓碑,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师兄,明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