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姑娘因实在担忧柳襄谢蘅,便去了趟陈家找未婚夫陈凇林打探消息,但陈凇林听她说完来意后却沉默了,良久才轻叹道:
“阿瑶,我可以去探消息,但不论结果如何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薛瑶望着他,唇角蠕动片刻,咽下想要请他帮忙救人的话,低头道:“嗯,我知道了。”
陈凇林靠近她还想要再说什么,她却已后退一步,微微屈膝,客气而疏离:“多谢陈公子。”
陈凇林止住脚步,温声道:“阿瑶,不要为了无关人等乱来。”
薛瑶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是她奢望了,陈凇林怎敢忤逆粱少仁。
“阿瑶。”陈凇林又突然叫住她,上前几步语气温和道:“再过两月我们就要成婚了,豆花摊阿瑶还是别去了。”
此事爹娘已经跟薛瑶说过几回,她不能忤逆父母,只能咬牙答应,但这一刻亲耳听陈凇林说这话,她心头的不甘和抗拒愈发浓烈,终是忍不住,转身看着陈凇林,反问道:“为何?怕我丢了你的人?”
陈凇林忙解释道:“阿瑶,是我不想看你这么辛苦,待我们成婚后你只负责在家相夫教子即可,况且我已是秀才,你若再抛头露面,同窗该如何看我?”
薛瑶本在说出那句话时就有些后悔了。
他们毕竟要成为夫妻,将来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有些事不好说的那么直白,伤了感情,但陈凇林的这番话却叫她心头越来越堵,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冷声道:“若我记的没错,当初是你到我的豆花摊吃豆花看中了我,这才托媒去我家中提亲,你认识我时我就在豆花摊,那时你怎没考虑我出身低微抛头露面,如今倒好,婚约一定就要我舍弃豆花摊,你凭什么?”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薛瑶已经略有些哽咽。
是他要提亲,他要娶她,凭什么要强行断了她的营生!
陈凇林错愕的看着薛瑶,仿佛才认识她一般。
在他的印象中,薛瑶一直是一个大方得体,顾全大局的姑娘,他觉得她与市井妇人很不一样,所以即便知晓她出身微寒也并不介意,可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阿瑶,你...你怎会变成这样?”
薛瑶满目惊愕的盯着陈凇林。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变成怎样?
她不过就事论事,怎到他这里就像是犯了太大的错?!
薛瑶气的发笑,憋在心口多日的气尽数涌了出来:“我一直都是这样,若有哪里不如秀才的意,退婚便是。”
她一直都只道他为人做事古板陈旧了些,但想着到底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都远比她要明理些,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性子。
“阿瑶!”
陈凇林脸色一沉,呵斥道:“婚约大事怎可如此儿戏,你若有什么不满,我们好商好量,何必以退婚来威胁,且我都是为了你好,将来你只需在家相夫教子,伺候婆母,不
用每日再辛苦的出摊,我也顾及你是家中独女,也承诺愿意奉养岳父岳母,为二老送终,我一片良苦用心,你怎就不能明白?”
薛瑶被他吼的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似哭似笑一阵后,厉声吼了回去:“为我好?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我爹娘我自己本就能养,需要你来施舍?”
陈凇林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中是错愕而难过:“阿瑶,女子在外怎可如此大声叫喊,如今你怎越发像那市井妇人。”
薛瑶心口已气的生疼。
他这已经不是迂腐了,是自私!
她怎能嫁给这样的人!
只还不待她开口,在暗处听了半天的陈母赶紧跑了出来,亲热的拉着她手臂,笑着道:“我老远就听到声音,原来是阿瑶来了,呀,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可是淞林惹阿瑶生气了。”
薛瑶别过头,抬手抹了抹泪,没吭声。
陈母瞥了眼陈凇林,朝他使了个眼色,才故作生气道:“还不快给阿瑶赔罪。”
陈凇林见薛瑶落泪,心头也是一软,放低声音道:“阿瑶,方才许是我话说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只是以后万不可将退婚二字挂在嘴边了。”
“退婚?”
陈母一惊,忙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闹到退婚了。”
她说罢,拉着薛瑶郑重道:“阿瑶,若是淞林惹你生气,伯母给你做主,万不可任性再说这样的话了。”
薛瑶抿着唇,委屈的眼泪直往下落。
怎二言两语就成了她的错了。
陈母见此,又放低了声音哄着道:“好了阿瑶不哭了啊,你这一哭啊伯母心都要碎了。”
薛瑶有心想辩驳几句,可陈母根本没给她机会,继续道:“阿瑶啊,听伯母的,莫要再跟他置气了,还有两月便要成婚了,阿瑶便安心在家待嫁,退婚这种事可万不要再说了,阿瑶今岁已经二十二了,再过个年就二十四了,若婚事再生变,将来可没法活了。”
陈母一边给薛瑶擦着泪,一边哄道:“淞林比阿瑶小一岁,还不懂事,成婚后慢慢的教教,定也是个体贴人的,且阿瑶知道的,淞林虽有时候固执些,但品性是不错的,他可从来都是洁身自好,没有到外头去沾花惹草,将来后宅安宁,阿瑶也省心不少。”
薛瑶有几分恍惚。
如此便就真的是如意郎君了吗?
陈母好说歹说将薛瑶哄好,亲自送她出了门。
待薛瑶走远她才转身关上门,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朝陈凇林道:“还未成婚一切就都有变数,你哄哄怎么了,待将来尘埃落定人到了咱们家,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陈凇林低声道:“儿子知道了。”
陈母脸色这才稍缓,轻声道:“好了,母亲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若非你执意看上她,母亲是绝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年纪大是个老姑娘不说,门第也也配不上咱们家。”
陈凇林皱眉道:“母亲,我既
打算娶阿瑶便不在意这些(),以后这样的话就别说了。”
陈母没好气瞪他一眼:“行了行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就知道护着,母亲知道了。”
若不是看那丫头手上有些银钱,她可绝不会同意!
且也想着待将来儿子考取了功名,再休妻另娶一位大家闺秀回来,陈家可就能跃上一个阶梯了,她也不怕届时儿子不同意,人嘛都是图个新鲜,过了几年就腻了。
-
薛瑶擦干泪回到豆花摊。
虽然她知道她可能保不住这摊子,但只要还能开一日,便要好好做。
“谢了婶子。”
薛瑶朝隔壁卖烧饼的大婶道谢。
她方才去找陈凇林是大婶帮忙看着摊位的。
大婶看见她眼眶红着,忙放下手头上的活过来问道:“瑶丫头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薛瑶笑着摇了摇头:“多谢婶子关心,没事的。”
大婶担忧的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丫头也真是个命苦的,爹娘身体不好,二天两头得吃药,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都知道她家是个无底洞,也没人敢提亲,硬是拖成了老姑娘,所幸得了陈秀才这段良缘,这好日子总算要来了。
薛瑶一边擦着桌椅,心情低沉到了极点。
方才不过是气急了才说出要退婚,但她明白这婚是退不了的。
爹娘一心盼她成家,只要陈凇林不说退,爹娘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可一想到那人的性子她就犯愁。
嫁过去这日子当真能像陈伯母说的越过越好吗?
“薛姑娘。”
一道清脆且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薛瑶忙转头看去,见是柳襄谢蘅二人,她顿时便抛下了方才的低沉,惊喜交加道:“夫人,公子,你们没事啊。”
姑娘笑起来颊边两个酒窝好看极了。
但眼睛红的像只兔子,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柳襄忙拉着她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
薛瑶飞快摇头:“我没事。”
她有些后怕的看着柳襄,又看一眼谢蘅,激动道:“你们当真从县衙出来了,那粱少...梁公子没有为难你们?”
柳襄笑着道:“嗯,我们没事。”
“太好了,那真的是太好了。”
薛瑶眼底隐有几分泪花闪过,她放下帕子,殷切道:“夫人公子可以要吃豆花,跟上次一样吗?”
柳襄看她片刻,轻轻点头:“劳烦了。”
“夫人不必客气。”
薛瑶应了声后便去忙活,很快就端上了豆花:“公子夫人慢用。”
“谢谢。”
柳襄将甜豆花放到谢蘅面前。
谢蘅慢条斯理的用完,擦了擦嘴,才抬头看向薛瑶,问道:“可是因你夫家之事?”
薛瑶一怔,神色略有些慌张的低下头。
“没,没有。”
如此
() 反应,便是了。
柳襄爱世间一切好看的事物,薛瑶虽算不是叫人惊艳的长相,但生的干净清澈,尤其那双眼睛很亮很灵,柳襄见第一眼时就很喜欢她。
她可见不得薛瑶这般模样,忙起身将她拉到桌前坐下,温声哄着道:“出了什么事,可愿与姐姐说说,姐姐或许能帮你。”
谢蘅:“...”
他的视线在柳襄拉着薛瑶的手上一扫而过。
薛瑶有些不自在道:“我..可能比姑娘大些。”
柳襄一愣:“不会吧,我瞧你应该比我小些才是。”
薛瑶轻声道:“我已经二十二了。”
别说柳襄,便是谢蘅都有些微惊。
他们竟没看不出来她二十二了,大抵是长了张娃娃脸的缘故。
柳襄立刻便改口道:“那姐姐说给我听听。”
她这一声姐姐叫的自然而温柔,让薛瑶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不由自主的就对她多了几分信任和亲昵。
谢蘅捏着茶杯的动作顿了顿,淡淡看了眼柳襄。
“我有预感,姐姐所担忧的事我肯定能帮上忙。”
柳襄继续哄着:“要是帮不上,我就不走了,以后留在这里陪姐姐。”
薛瑶脸色更红了,她忙惶恐的唤了声夫人,又飞快看了眼谢蘅,见他并未因此气恼,才垂首轻声道:“确实是为了未婚夫的事。”
柳襄又温柔的鼓励了一番,薛瑶才总算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但她省略了自己是因为想救他们才去的陈家。
柳襄听完眼底的笑意已彻底消散了。
谢蘅亦是微微皱着眉头。
这陈家母子明摆着是在唱双簧,欺负姑娘家中无人撑腰。
若真嫁过去,等同于跳进了火坑。
还好,嫁不成!
“陈家在何处,我去会会这陈家母子。”
柳襄取下腰间的匕首往桌上一拍,冷声道。
薛瑶看了眼匕首,吓的忙拉着她道:“夫人不必如此。”
柳襄拍了怕她的手,安抚道:“姐姐放心,这婚成不了。”
薛瑶闻言讷讷的看着她。
真的成不了吗?
“他是的父亲是师爷,他又是秀才,县令也都向着他们,夫人莫要为了我得罪他们。”
薛瑶回过神来,按下那份侥幸,低声道。
他们也不知怎么才从县衙脱的身,若为了她再得罪人出了什么事,她下半辈子都不会安宁。
柳襄看出她的心思,掏出腰牌递给她:“放心,我不惧他们。”
薛瑶不解的接过来仔细看了片刻,有些羞赧道:“我...我只认识这个云字。”
柳襄闻言便凑近她,一个一个字教着:“这是‘麾’,这是‘将’,这是‘军’,反过来看这边,是我的名字。”
“这个字我认识,柳。”
薛瑶见柳襄丝毫没有嫌弃,还耐心的教
她认字,语气略有些轻快道。
“对,后面这个字读‘襄’。”
柳襄轻声道:“我叫柳襄,姐姐可听过?”
薛瑶眼底先是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她的脸上就逐渐浮出震惊之色。
“柳...柳襄,我们当朝的女将军,好像就叫这个名...”
薛瑶的话还未说完,就想起来方才柳襄教她的字里有‘将军’二字,她又低头看了眼腰牌,随后惊的慌乱的站起身,语气颤抖:“您,您是...”
她一个小镇的民女本不该知道京都的将军叫什么名,但柳家镇守边关十几年今岁回京全国皆知,且柳襄又是当朝唯一一位女将军,她不免就多关注了些,曾特意问过陈凇林女将军叫什么名字,并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她一直对柳襄心生敬佩,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够见到她。
柳襄轻轻将她拉了回去,低声道:“姐姐小声些,我们是微服出来的,暂时还不能传出去。”
薛瑶定定的看着她,看着看着眼泪就唰唰的往下落。
柳襄赶紧拿出绣帕温柔的给她擦拭着:“姐姐别哭啊,眼睛都肿了。”
“您,您当真是云,云麾将军?”薛瑶激动难以自抑。
柳襄柔声道:“嗯,我是。”
“所以姐姐放心,姐姐这婚,成不了。”
薛瑶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她信云麾将军,云麾将军说成不了,那就一定成不了。
她是真的不想嫁给陈淞林,哪怕一辈子嫁不出去。
“姐姐现在便带我们去陈家,退婚。”
柳襄拉着她起身:“对了,可有什么信物?”
陈家马上就要遭殃,得尽快将她摘出来。
薛瑶点头:“有。”
柳襄便征求谢蘅的意见:“那我们现在去陈家?”
她怕吓着薛瑶,没有叫破谢蘅的身份。
谢蘅放下茶杯,轻轻嗯了声。
随后,薛瑶又请隔壁婶子帮忙看着摊位,带着柳襄和谢蘅回家去取信物。
周围的人见薛瑶跟柳襄谢蘅离开,都不由偷偷张望着,暗忖薛家丫头怎会认识这样的贵人。
或许是沾了陈家的光吧。
薛瑶先是带着二人回到家中取信物。
二老起先并不愿意,是柳襄报了身份,又留了很大一笔银子才让二老将信物给了薛瑶。
紧接着,便到了陈家。
薛瑶刚要上前叩门,就听里头隐约传来声音,柳襄听到了几个字,抬手阻止了薛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