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也是唯一一张。
*
夏去秋来,秋尽冬长,时间从来不会给人喘息的余地。树叶黄了,落了,转眼这个世界变成光秃秃一片。
又一年元旦过去,距离谢逢则离开她,竟然整整一年了。
江月疏坐在新家的阳台上晒太阳。
已经装修完入住了,那里被她放了把吊椅,她经常看着夜景披着毯子,就这么睡过去了,醒来又是一天早晨。
她总做梦,梦见谢逢则回家,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轻吻落在她额头,两个人相拥而眠。
有时候也梦见他回来,像那些天在家属院一样,做一些羞于启齿的事。
白天的风景格外不一样,城市也显得更大气磅礴,江月疏闭眼听着音乐,直到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一个延城的座机号码,她皱眉按下接听:“喂,你好?”
“你好。”对面男人的语气很官方,语速有点快,“你是延A6H802的车主吗?”
“我……”江月疏怔了怔,是谢逢则那辆路虎的车牌号,“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是延城市车管所的。”对方毫不客气地说,“你这车放这儿多久了?还要不要?不要的话我们直接处理了。”
原来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一样没出息,听到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会失去淡定。
她压着嗓音掩饰住颤抖:“抱歉,能再放放吗?”
男人沉吟了下:“放多久?”
“一天。”她起身,去卧室拿身份证,“我会尽快来取,麻烦了。”
*
这是她第二次坐飞机去延城,但没有人来接。
到机场后,她打了个车直接去车管所。
延城这地方真的不大,虽然她待的时间不长,但沿路的所有景象都是熟悉的,全都有相应的记忆。
和他一起逛过的商场,和他一起吃过的餐馆,和他牵着手走过的十字路口,还有溜达时随手指着猜房价的新楼盘,现在都已经住满人了……
往事随着倒退的街景在记忆里疯涨,每一幕都那么鲜活生动。
司机问她:“姑娘,旅游的啊?看你长得不像本地人。”
江月疏看见他副驾驶摆着一沓旅行社宣传单,扯唇:“我男朋友是本地人。”
“哦,这样。”司机尴尬了,打消拉客的念头,专心把她送到车管所。
江月疏之前联系过,交警等她到六点多,还没下班。
她十分抱歉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从江城赶过来费了点时间,车在哪儿?”
“那边。”交警朝后面停车场抬抬手。
江月疏跟过去,交警边走边说:“你今天可能暂时取不了,这车停太久亏电了,明天等技术的上班,帮你接点儿电过来,今天先办一下手续,交个滞纳金。”
“……好,谢谢。”江月疏正要拿身份证,想起来又问:“车主真是我么?”
交警有点意外地瞥她一眼:“不是你我给你打电话?江月疏是吧?身份证尾号0048。”
“是……”江月疏还是不明白,“可这车是我男朋友的,他什么时候过的户?”
“没过过户啊,一直都是你。”交警笑了,“睡迷糊了吧妹妹。”
“……”
江月疏觉得自己可能真迷糊了。
是做梦的那种迷糊。
从车管所出来,她甚至用力按压了一下风池穴,疼得一瞬间眼冒金星。
想起余昭昭说今天夜班,她暂时没联系,订了个酒店住下。
车管所让她第二天下午去提车。
吃完早饭她闲着没事,就在附近逛逛,走进商场的时候,才发现是和谢逢则来过的那家。
她给他买过墨镜和衣服,两个人抓过娃娃,玩过游戏机,吃过很好吃的中餐店,在二楼的玻璃栏杆旁,他们拉过勾,等他转业过普通人的生活。
她说失约是小狗。
谢逢则答应过她,保证不当小狗。
抬眼望着那个他们拥抱过的角落,江月疏吸了吸酸胀的鼻子。
说好的一百年不许变,转眼就全变了。
娃娃机店还是在三楼,似乎重新装修过,店面积大了不少,娃娃机的数量也更多了。
她扫码买了五十个币,什么都没抓到,想起那天谢逢则大手一挥,拿了一千多个币给她,不禁望着娃娃机笑出来。
她走到收银台,对服务员说:“你好,买一千个,还有送吗?”
服务员嘴巴惊讶地张了张,随后换上冷静的笑容:“您有会员吗?如果有会员,充一千送五十。”
“有。”她流利地念出谢逢则的手机号码。
服务员在电脑里查了一下,皱皱眉,神色抱歉:“不好意思啊,这个号码没有。”
“是吗?那你再输一次试试,我确定办过的。”
“好的。”服务员又试了一次,还是摇头,“抱歉,真的没有。”
江月疏:“我是去年办的,你们店换过老板吗?”
“我们店开了五年了女士,一直都是会员卡制,只要办过会员的,肯定都在。”服务员耐心解释着,“您看您要不重新办一个?新客户现在还有额外赠送的……”
“不用了,谢谢。”江月疏笑着点了下头,“抱歉。”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从那辆车被过户到她名下,不,是从来都在她名下,江月疏就觉得很奇怪。
现在这家店的会员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她心事重重地去电玩城(),不知疲倦地又报了他的手机号。
依然没有。
江月疏坐在电玩城门口看着年轻男女玩跳舞机⑾[()]⑾『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晃动的肢体充满青春活力,她却只觉得头脑晕眩。
一切都太奇怪了。
最后,她乘电梯去顶楼,走进当时吃过的那家中餐店。
这个她确定是用过的,回江城请爸妈吃过一次连锁店,她报他的手机号,打了折。
她走到收银台,再次要求查一下她的会员。
“好的女士,请报您的手机号。”收银员笑得十分和善。
她心口却猛跳着,整个人就像被蒙了层雾,连对方回应的声音也听得不太真切:“不好意思啊,系统显示这个会员号不存在。”
江月疏浑浑噩噩地离开餐厅,梦游似的下到一楼,在商场门外看见一排银行的ATM机。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走进其中一个小隔间,手指颤抖着从包里拿出那张从没用过的银行卡。
谢霄给她之后,她一直放在钱包里,连拿都不曾拿出来。
卡片插进机器,输密码时,她试着输入自己生日。
成功了。
左上角的信息栏里,赫然是她自己的名字。
江月疏坐在门外台阶上,看着眼前不断经过的人和车,热闹的街景,喧哗的音乐声,她却好像被隔离进一个单独的世界,这些人,这个人间都和她毫无关系。
她终于知道是哪里奇怪了。
不是这些东西不在了,而是他这个人,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不禁恍惚起来。
她爱的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吗?
还是说,一切只是她的一个梦?
可手里的银行卡是真的,那些照片是真的,她抚摸着这条四叶草手链,也是真的。
记忆里那张脸还那么清晰,他抱过她的感觉,也还是那么鲜活温暖。
江月疏不知道她是怎么到车管所的,她像一个机械在和人交流,点头,道谢,再凭着肢体惯性把车开出去。
她已经拿到驾照,江正豪给她买了辆小奔驰,上班下班开了几个月。
他不在,她还是学会开车了,并且开得很不错。
一路漫无目的地,最后停在一栋熟悉的写字楼下。
她拿着车钥匙,上了楼。
健身房还是那个样子,进门后,右侧是吧台。
不认识的前台小姐姐问她:“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我……”她刚张了张口,想说找严老板。
突然一个高大健壮的寸头男人走到面前:“嗨,美女,第一次来啊?我是这家健身房的高级健身顾问,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抱歉啊,我朋友。”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严兆走到她旁边,“你去忙吧,这儿不用你了。”
男人看着她,依旧很有兴趣的样子,勾了勾唇:“OK,美女有需要还是可以找我。”
严兆笑了笑,转过身解释:“他们平时这么惯了,就想多拉点客户,没坏心。”
“……嗯。”江月疏勾了勾唇,“我知道。”
严兆问:“你怎么突然来延城了?”
“我……”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是来帮谢逢则取车的,但她心里明白,不全是因为这个。
而刚才发生的一切,让她整个人依旧处于恍惚之中。
再次开口,连说的话也有点恍惚,甚至荒唐:“你……还认识谢逢则吗?”
空气中静默了一秒,两秒……足足五秒钟,严兆突然大笑一声,几乎要笑出眼泪:“这是什么新的打招呼方式吗,弟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