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不大。可惜小孩不仅会长大,还会以极快的速度长大。
做单亲爸爸的第五年,他已经往后撤了两步。
先是不能给她穿衣服洗澡,后是不能搂她睡觉。现在她已经穿上了小背心,不久后她就会发育,会来月经,会有一些女孩儿的心事和烦恼。而在这个青春期的过程,他作为父亲,必须要拉开距离。
亲爹都如此,更何况旁人。
他把车停进停车位,从后座上拿下一个水蓝色小皮箱。一手拎着行李,一手牵着女儿。走进电梯前,他蹲下身郑重地嘱咐:“在外祖家不要说肖磊的事。”
黎思瑶不解地看他:“为啥呀?”
“因为他们不认识。不认识,就会往坏想。”
黎思瑶看着他,懵懂地点头:“不说。”
“乖宝。”
前丈母娘开的门。两人在门口象征性地问候了几句,黎英睿依依不舍地摸了摸闺女的头。约定好来接的时间后,连老丈人的面都不见就走了。
出来后直接开到火车站,登上了开往镇江的高铁——买着了票,也就没让肖磊来接。心疼小狗是一方面,嫌小狗借的车破是另一方面。
本来年前他要给肖磊买车,结果这小子当场发飙,好悬没把他折腾死。说什么再提这种包养的话,就把他竿成两半儿。
车没买成,他后来还是被竿成了两半儿。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亏了。
天气晴好。黎英睿放下椅背躺平,安静地躺在阳光里养神。想着两个小时后就能见到小狗,心情好得不得了。
幸好他还没太老,和二十出头的小孩儿谈个恋爱,也不至于太有负罪感。不过他有时候也会想以后的事——他的IgA肾炎已经发展到3级,尿蛋白指数逼近1g。今年夏天准备切除扁桃延缓病情,但如果运气不好,五六年就会进展到尿毒症。
别说五六年,哪怕就一两年后的事,他都拿不准。肖磊8月份回非洲,升为拉各斯总管。他会拥有自己的责任与忙碌,进而面对一个重大的人生抉择:事业还是爱情。
黎英睿希望肖磊选事业。爱情是烟花,美一下就没了。而事业是雨伞,能庇护他在风雨里前行。
到底是肖磊先离开他,还是他先离开肖磊?
黎英睿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当下两人的感情是真的。他曾经教训过黎建鸣: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早晚都会分道扬镳。可最近他又觉得,就算终有一散,也别辜负相遇。无论最后他与肖磊生疏成什么样子,珍贵的是这段真挚的日子。
念头一起,他忽觉胸口一阵钝痛。挣扎着坐起身,拿食指揩了下眼角。
人就是这样,明明说着看开了,却总是在微笑沉醉时输给了现实,只因想到了伤痛。
他扭头看向窗外飞逝的景色,阳光里晃着一个个心思的小影子。在北方的天边,在金色的云层下面,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安慰般吟唱:离别不是相遇的悲剧,就像秋天不是春天的悲剧。
从D城到镇江高铁只要两个小时。黎英睿正午到的,正是暖和时候。刚下站台,远远就看见出站口的肖磊。
上身穿了件土黄色翻领棉服,下身是收脚的灰色运动裤。脚蹬一双黑布鞋,露着白色的袜桩。
这一身村了吧唧的便宜货,穿他身上竟然还不错。不知道是身材好,还是单纯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咋穿这么薄。”肖磊拎过他的皮箱,“饿不饿?先搁市里吃口?”
“回家,吃你做的。”黎英睿接过保温杯,“这泡的什么?”
“我炒了点油茶面儿。喝点暖和。”肖磊往停车场领着黎英睿,时不时回头看看,高兴得两眼放光。
“来呆几天?”
“明天就走。初五开始上班,初六接瑶瑶回家。”黎英睿道,“你不用着急,过完年再回来。”
“过啥年。猪肉卤初六开学,要不我也得回去。嘎嘎和她妈呆到过十五,完后我再给接回去。”肖磊把皮箱放到后备箱,“坐副驾。我给你铺了新靠垫儿,干净儿的。”
黎英睿拉开副驾门,看着那大牡丹花的靠垫,硬着头皮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