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总闺女的蛋糕做得如何不得而知,但公司这蛋糕是被切得乱七八糟。
原来睿信是按照职能划分部门,而现在改成了按照业务种类划分。专注于成长型企业的部门,专注于IPO上市的部门,还有侧重于资本市场并购重组的部门...各个部门业绩单独汇报,分红也各凭本事。原来稳坐钓鱼台的主管们被迫起立换窝,积累下来的人脉作废不说,还得背负巨大的糊口压力——等到过年发奖金,别的部门员工发五万,自己部门发五千,那谁还乐意给你干活?
不过人都是会自我安慰的,最好用的自我安慰方式就是比惨。整个公司要说最惨的,还得是董玉明。
虽然他也从‘投资总监’晋升为‘副总裁’,但跟他平级的,多出来四个。黎英睿这权放得是大,跟开闸似的,直接把他的权都给稀释没了。好好的二把手,一下子成了地方诸侯。蛋糕少了暂且不提,那面子也是大大的不好看。更让他感到屈辱的是,这么大的人事变动,黎英睿竟然没有事先跟他商量。
所以这份安排一出,他当即就来找了。
“黎总是不是对我的工作不满意?”董玉明开门见山。
“怎么会!”黎英睿装作惊讶的样子,“泉亿上市你功不可没。”
“那黎总整出这四大天王,又是什么意思?”
“玉明,来,坐。”黎英睿把董玉明让到沙发上,推心置腹地打起了感情牌:“睿信资本成立已经五年了。记得你来那会儿,还是个不入流的小公司,只有八个员工。彼时你作为大投行的总监,肯入职到我这小庙,我高兴得一宿没睡着觉。这五年来,咱俩两人三脚,深一脚浅一脚地把睿信给做到今天的规模。我对你的感情,可不是什么老板和下属。你是我的战友,是睿信资本的头号功臣。”
“黎总,不瞒你说。我当年入职睿信,就是看重你这个人。觉得如果追随你,能登上更高的山。你可不能拿个板子搁我头上抵着。”
“现在就是在登更高的山。”黎英睿给董玉明倒了杯茶,“如今睿信的经营组织架构,已经无法满足形式发展的需要了。我也好,你也罢,都是有限度的。人一天就24个小时,能用于工作的最多10小时。就算把咱俩加起来,一天也不过20小时。如果把公司的发展局限在这20个小时里,如何去登更高的山?但如果我们有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乃至一百个人,彼时睿信能做到的事,可要比今天大得多。实话说,这些日子我也很犹豫,破旧立新的过程很艰难。你知道,指挥别人做事比自己做更难。”
董玉明垂眸不语,但黎英睿看得出他没有服气。于是又接着道:“泉亿上个月已经上市,未来我们还会有更多公司在资本市场挂牌。对这些上市项目进行财务管理,是一家投资机构的重中之重。这一块的业务,我单独交到谁手上都不放心。”他拍了拍董玉明的膝盖,“玉明,这最重的担子,我只放心你。坦白说,一个上市项目的进账,抵得上其他部门一年的收益。这可是新的经营架构下最有实权的位置,几大天王也比不上。”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跟谁玩聊斋。黎英睿的确巧舌如簧,但董玉明也不是毛头小子。
他摇了摇头,冷笑着挖苦了一句:“黎总,我发现您这名儿是真没白起。的确没人能聪明得过您。”
“要论名,你这名起得更好。”黎英睿站起身走到书架前,从上面拿下来个织锦画。画里面是只凤凰似的鸟,每只眼眶里都有两个眼仁。黎英睿将那副画递给董玉明:“传说尧在位70年时, 有个国家叫秪(dī)支国, 献上一只鸟, 名为重明鸟。重明的意思, 是说它每只眼里各长了两个瞳仁。”
董玉明接过那副织锦,抬眼看向黎英睿。
黎英睿假笑了下:“这就是明。明是看见的智慧,是常人难以企及的洞察力和预见力。《淮南子》有言,智慧在十人以上称作‘杰’,百人以上称作‘豪’,千人之上称作‘俊’,万人之上称作‘英’。而明,是凌驾于英的智慧,也是最高层次的智慧。”黎英睿双手搭在董玉明肩膀上,躬着身子在他脸跟前假惺惺地道,“玉明,我今天做顾璘,是因为对你有张居正的期待。”
(注解:当年张居正十三岁考举人,湖广巡抚顾璘怕他神童变仲永,所以故意给他落了榜。)
“漂亮话都被黎总说尽了,我无话可说。”董玉明拿下黎英睿的手,站起身道,“您是老大,是原始资本。自然是您说了算。”
黎英睿脸上的笑缓缓消失,转变成一种骇人的狰狞。他回身坐上老板椅叠起腿:“好话的确已经说尽了。再说下去,可就只剩不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