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这一封信笺的时候,兰文度的神色先是惊,旋即先是一种混合着恐惧的狂喜,狂喜到了他的手掌都已经有些颤抖起来了,先是用眼晴的馀光警视了一眼,确定了文清羽还在沉沉睡着,才缓缓取出来了这一沓信。
真的是吗?
还是说,是虚假的,是伪装的?
兰文度默许久,他盘膝坐在了文清羽的旁边。
却并不着急去打开这信,倒也是有些恍惚,有些迟疑,他是墨家的弟子,也算得有天才谋略的谋士,近乎是本能的察觉到了些不对,他似乎本能坐在那里,希望看到文清羽苏醒的模样。
但是文清羽沉睡很沉。
兰文度打开信笺,确定那字迹,是鲁有先的笔迹。
屏住呼吸去看。
是有好几封信,显而易见,不是一时间就发现的。
兰文度心中有十成十的戒备,但是好奇心让他看下去,看到鲁有先所言,要将城池献给李观一,希望李观一能够不追究三年前他在关翼城围堵秦武侯的事情。
明明冬日,也没有什麽人来。
兰文度额头的汗水落下,道:「——-莫非是伪装信笺?」
他继续看下去,当看到【当以密信遣狼王,诱其入此地,则吾将故意和君侯西域盟军联手,共剿狼王】
【更将遣夜不疑,周柳营,宫振永等君侯故人为将】
兰文度心中大浪潮升起。
竟是连密信都在!
又完美地契合了鲁有先的所作所为,兰文度心中已是相信,却又升起了无数的念头,自语道:「不,不一定,狼王之子,殿下陈文冕,此刻亦在这里,若是从这里得到的——」
直到看到最后的一封信,看到是李观一给鲁有先所写的信,是说,等到归于我处,解决兰文度之后,当把兰文度所经营的好处,皆给鲁有先。
兰文度思绪目光微凝。
这一层层连绵不绝,压倒了他的心理防线,兰文度神色几度挣扎,然后徐徐呼出一口气来,最后把这些个信笺全部摺叠,收好,收入怀中。
不顾和文清羽的说辞,起身外出,发现文清羽所在的地方,防守颇为森严,远远望见,似乎有兵马调动,心中一个咯瞪,知道自己所带着的正是机密,故而辞行。
守卫好奇询问说,和文清羽大人闲谈为定,怎的要走?
兰文度哈哈一笑,只说道:「我和文兄,一见如故,今日喝酒有些过了量,我都有三分醉意,文兄弟直接醉酒不省人事,我却忽想起来,还有些盟约之事未曾处理,故此前去。」
「哦哦,兰先生慢行。」
兰文度大笑,漫不经心走骑马远去,直舍弃了兵马,出了城去,扬起鞭子,一口气疾行回去了边城之中,之后自是想尽方法,将此密信,远传于陈国皇城陈鼎业处。
那护卫目送着兰文度远去,就大步走到了密室里面,随手摘下兜整,是个气质颇为洒脱随性的青年,盘膝坐在桌旁,鼻子闻了闻酒气,微微皱眉:「味儿可真冲啊!」
然后重新拿出一个酒盏,慢慢喝酒,顺便用剑鞘拍打了下文清羽的脸颊,道:「文鹤,醒醒,鱼儿咬钩了。」
文清羽慢悠悠睁开眼睛:「..——不容易啊。」
「元执。」
守在外面的所谓护卫,调动兵马,为兰文度营造出一种此地危机,必须离去氛围之感的,正是天策府谋士单体武功第一人,年轻一代的顶尖谋将元执。
元执洒脱一笑,道:「如何,他走到了哪里上的钩?」
文鹤爬起来,道:「最后一步。」
「就算是破军能模仿天下人的笔迹,即便是鲁有先自己都认不出的程度,又让公孙怀直仿造出来鲁有先的印玺,那位观星术士大人搅乱天机,他还是到最后才吃了钩子。」
「一开始的狂喜,派别排斥的倾轧,乃至于是狼王密信的亦真亦假,乃至于是涉及到了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他都勘破,稳住了,甚至于对我产生了怀疑。」
「只是可惜,最后一步,他没能跨过去。」
元执道:「利益。」
文鹤道:「毕竟是大世家出身,就算是有才气,傲骨,眼力,最后还是会败在世家本能,为自己家族谋取利益的一环上。」
「我在他身上砸了十几万。』
「主公年少的时候在关翼城里,一个月一两银子。」
「这相当于十几万人一个月的俸禄,却砸在这一个人的身上,他还年轻,出身世家,却又地位不够,这些金银拿到手里,就不会放下来的。」
元执扬了扬眉:「可惜。」
「不过,你准备的鱼饵,其实就只是最后一个吧?」
「之前那几个,只不过是为了让这最后一饵更可信罢了。」
文鹤微笑道:「知我者,元执也。」
元执喝酒,道:「那些金银如何?你怕是只把兰文度那里当做了金银的暂存之地吧?还可以顺便逗一下代清,可夜长梦多,十几万金银呢,还是得拿回来。」
文鹤讶异:「什麽十几万银?」
元执道:「嗯?」
文清羽整理衣服,伸出两根手指,义正词严道:「分明是二十万两银!
元执:「???」
文清羽微笑道:「兰文度,可是世家出身,我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
我给他的钱,是我的钱,他的钱,还是我的钱!」
元执呆滞许久,叹息摇头道:
「当真毒士,从你手中送出去的东西,代价太大。」
文清羽从容微笑,接受了这个赞誉。
陈国,应国,各有变。
波涛汹涌,潜藏于下。
蛟龙当出。
李观一沉思,总之,先挖矿吧!
开始着手开发党项国那些铸造利器级别兵器的矿产,新的一年,则是鼓励民生,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而在这个时候,西域的风起云涌,未曾平息,反倒是越发壮阔起来,狼王陈辅弼,锋芒极盛,硬生生吞下了贺若擒虎之后,继续一气呵成,强行冲击应国疆土。
应国李国公率大将,极速回避。
好不容易拥有的,对西域外的掌控范围全部消失。
应国的势力范围,直接收缩回退到了原本的西意城内,固守不出,任由狼王陈辅弼将李国公经营的,在西意城范围外的,堡垒,防线,城池,尽数吞下。
狼王往东,横击应国,打得应国边疆狼藉不堪。
往北扩张领地。
突厥七王本来休养生息,按照习惯,在冬春交错的时候,来西域劫掠一番,被狼王直接干崩,铁浮屠硬生生窜逃,三年前趁着吐谷浑大乱吞下的草原被狼王啃下来一半。
又前去和陈国争锋,鲁有先默,
退缩不战。
短短时日之间,凡数战,所向脾睨。
乃占据西域偌大疆域,声威之盛,所向脾睨,一时隆盛。
安西城主李观一则顺着狼王的征讨往前默默蚕食,似乎是出于某种默契。狼王干崩了城池守军之后,掠去了粮草,金银,就会扬长而去。
这一支军队,就真的仿佛是天下的狼群,饥饿,残忍。
永远保持着掠食和进攻的欲望。
在这之后,李观一所部默默摸上来,把城池占据下来。
从立场上,双方是绝对的死敌,但是却在大势上彼此配合起来了。
只是对于此,李观一所部表示不知道,我们只是发现路边出现了没有守军的城池,然后正好进去了而已,其他的我们不知道。
安西都护府对外交流的官员,万能的雷老蒙如是说。
「不要问了,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个养马的。」
「真的不要问了。」
「我真不知道。」
春日来,因有九色神鹿的帮助,安西城的势力范围,以及整个西域的植物生长都更为茂盛,李观一等人休养生息,一方面修筑城池,一方面训练土卒,另一方面则是开垦矿物,发展商业。
整个势力正在逐渐繁华起来。
但是天策府的谋士都知道,这其实只是短暂的休息,自的是为了迎接下一次的大战,下一战,恐怕就是真正要角逐出西域之主是谁了。
「我们的胜率,不算是很大把握———」
破军喝了口茶,若有所思道:「西域之中,狼王显然是打算最后再大闹一场了,足以制衡突厥,压迫应国,只是狼王兵锋,逐渐衰败开来了。」
「和贺若擒虎之战,是目前推算出的,狼王此生最后一次真正大战,之后他的军势会越来越弱。」
『只是目前的问题在于。」
「狼王必然打算在应国大势上撕开一道口子,应国却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有所反应,强行派出大军,以及名将前来应对。」
「只是这位名将,会是谁—.」」
元执眸子微垂。
他们没有说话,可是心里面都出现了一个名字。
李观一道:「兵家大势,如同滚石从山巅而落,磅礴不可阻拦,以如今的狼王气魄,普天之下能拦得住他的不多,而应国有把握的,其实也只有那位了—..—.·
元执,文鹤,晏代清都默下来。
天下第一神将,武道传说。
姜素!
这个名字仿佛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力量,强横无比,让这些天策府中年轻的天才们都陷入一种沉默,率领大军,角逐天下的第一神将,还是境界最强的武道传说。
在击败狼王之后。
这就是他们可能会面对的对手了。
青史之中,已经无数次都证明了,年轻的战将真的名动天下,很容易就迎来当代第一神将的针对和克制。
元执迟疑了下,道:「听闻姜素在北境,和突厥以及陈国交锋,他应该不能突然来到这里吧——..」
文鹤道:「这位天下第一神将在边缘和陈国,突厥交锋,却并不追求速胜,而是硬生生拖住了陈国,让陈国不得不将绝大部分的心力放在这里。」
「兵员,粮草,后勤,金铁,全部都被吸引l过去。」
「姜素击败陈国军队之后,掠其物资,粮草,然后复归本营,并不去立刻吞并土地,任由陈国继续增添兵马过来,如此反覆,已有数月时间。」
「陈国不能放弃北境,一旦放弃,姜素就会继续往内执行这种战略,却也已经没有了可以和姜素对抗的神将,只能不断的加大税收,不断地运送粮草,兵员过去。」
「此刻国家之中,早已经是怨声四起。」
「就像是给陈国这个巨人身上斩出一道大口子。」
「让这个伤口不断涌出鲜血,是极狠辣的法子,姜素是打算用这一处大战场拖垮陈国,等到陈国的后勤,民生,彻底被拖垮,崩溃,民怨四起的时候,再入内。」
「到了那时候,收服城池的时候,就会轻松许多。」
「上兵伐谋,姜素这一战,伐的是陈国大势民心。」
「堂皇真大,却又狠厉。」
文鹤赞许道:「和他打很麻烦,还是跑的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