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记忆深刻,心底最为在意的关键点才会停留很久,否则别的没有芥蒂的时光会如落英一般缤纷而去,极为迅速。
但林渡的上辈子无疑有许许多多的坎儿。
林渡很不好受。
出生那一天,等在产房外的爷爷奶奶听说是个女孩立刻撂了脸子回了家。
那分明是之后她母亲告诉她的,可如今在幻境里却清晰地见到了那一幕。
还有父亲去请假,同事们笑着打趣,“要是个儿子肯定乐得顾不上请假了。”
那些人或是不喜或是落寞或是嬉笑的脸印在林渡的视线之中。
等再长大些,小小的躯体在大院子里,没有任何一个大人看顾,踩着板凳费劲地给自己煮汤圆或是速冻水饺,等到父母回家之后就是无尽的争吵和迁怒。
“林渡,你要记得,你是个女孩儿,爷爷奶奶不喜欢你,所以我们家分不到财产,你自己要争气!”
“你爸没本事,我要走了。”
“你不要这个拖油瓶难道我会要吗?”
父母离散,养育她的外婆在十周岁生日前因为心梗离世。
葬礼上,母亲哭得声嘶力竭,她上前安慰,却被一把推开,她一脚踩空摔下了台阶。
等再长大一些,老师欲言又止的叹息,那些繁杂的学费,林渡只能放下自尊,窘迫地一次次做好心理建设,接着乞讨一样,向那早就各自组建家庭的父母讨要生活费。
那每一次打电话,都是一次凌迟。
低声下气的哀求,期期艾艾的理由,即便正当的学费,听起来也像是苍白赘余的借口。
那感觉林渡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但如今看来,回忆的巨浪依旧浇得人满身狼狈,浑身皮肤都被拍得疼痛。最终麻木。
她麻木地经历过这些坎儿,内心再没有了从前的窘迫和逞强的自尊,为了活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拼命的读书,考上了好的大学,助学贷款,还没进学校就开始当移动公司的代理商卖手机卡,家教,打工。
直到顺利毕业,找了很好的工作,还完贷款,她成了所有人眼中常规的精英,人生终于一眼看到了头,她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拼命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一个人活得很好,其实毫无意义。
因为那不过是被两个人抛弃在失败过去的,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而已。
没人会在乎那块石头是不是块美玉,后来被雕琢成了什么精美的样子,在哪一块展览柜发光。
身边一个个人来了又往,人潮汹涌,唯有她一人恒定地留在原地,如同一颗顽石。
她被巨浪吞噬,卷入无尽的深海。
无论是不是美玉,那就是一块石头而已。
直到林渡再睁开眼睛,一只手坚定地握住了她。
“你没事吧?”是杜芍。
接着是阎野,“现在,有我罩着你了。”
她不服气阎野,给自己找了一个目标,总要赢过他,让他感受感受被碾压的感觉。
至少……她应该会看得到,被自己徒弟超过之后,阎野的反应。
现代的林渡看不到父母得知自己考上名校的反应,修真界的林渡可以看着自己师父气急败坏的样子。
“小师叔,你没事吧?”
那道声音混合着担心,像是瑾萱,细听下来又是天无。
“小师叔,我没事。”是墨麟。
“还得是你啊,小师叔。”是元烨,还是晏青?
“想做的就去做吧,小师妹。”
“林渡,我们这么多人拉着你,不是叫你去死的。”
“没事,我教你。”
……
世界上有关系是恒久的吗?连维持数十年不改都很艰难吗?
好像……已经过去九年多了。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林渡感受到了呼唤。
是什么呢?
大概,是明知世情冷暖,沧海桑田,却还是会割舍不下人间灯火,日出月落,还是会为每一份温暖而触动。
从头开始的,坚强而无畏的人生。
林渡睫毛微颤,睁开了眼睛。
入耳是重叠在一起混乱的“小师叔!”声,嘈嘈杂杂地吵得林渡有点想继续闭上眼睛。
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林渡沉吟地看着自己腕上的手,是瑾萱,瑾萱之后是天无,旁边搭着瑾萱肩膀的是元烨,元烨身后是晏青。
但他们都还没动,因为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被冻住了。
林渡:……
“我干的?”
四双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同时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