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快活地向蒲从舟打招呼,轻盈地几步掠到蒲从舟面前,碧绿的双眸骤然睁大——
“你你你你你……”蒲从舟见这个少年看着长得小巧年龄不大,身上携带的风元素之力居然让蒲从舟骤然觉得心空了一瞬——这不可能是常人能拥有的元素力——甚至见到他的瞬间,体内的风元素也跟着律动起来——
像是雨水回归海洋,蒲公英回到风的怀抱。
蒲从舟脑海中骤然出现很久很久以前初见这——这少年的画面,好像是在蒲从舟诞生之初的蒲公英花海间,这人拨弹着琴弦,温柔微笑着注视着她——
蒲从舟心中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你你……就是蒙蒙蒙蒙德的风风风……”
蒲从舟说话的声音都磕巴了,指着蒙德的风神巴巴托斯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我我……”温迪也跟着磕巴两句,盯着蒲从舟的小腹,伸手比划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圆,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我我我上次见到你,你才这么小小一点!我才没睡多久啊,怎么刚醒来见你就——”
“我……我就怎么样……”蒲从舟磕磕绊绊地说着,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对,就她这个障眼法,瞒不过钟离,肯定也瞒不过这个蒙德的风神巴巴托斯!
果不其然,温迪绕着蒲从舟走了两圈,抬着头看着蒲从舟,眨了眨眼,压低了嗓音,悄声问道:“你揣崽崽啦?这孩子谁的?”
“我不知道……”蒲从舟缩了下,弱弱地说,想了半天,和温迪这双看着非常纯真的深绿色眸子,这才想起问好,干笑着,“风神大人,早上好啊……”
问好问完后,蒲从舟抬了下头,看了眼天色,这才发现现在是晚上。
蒲从舟:……
温迪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蒲从舟这么离谱的错误,难得严肃地思索了很久,忽地笑了,对蒲从舟说:“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舟舟,跟我来!”
说完,温迪对着蒲从舟招了招手,一阵风忽地把蒲从舟卷起!
“啊啊啊啊啊这风速度怎么这么快我受不了了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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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轩内的宴会此时也到了尾声,仙人间觥筹交错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偶尔几个交好的仙人正在轻声交谈。
镂空的灯笼悬挂在雕花回廊,钟离独自立在回廊前,眺望着霄灯升起的海面。
留云借风真君注视着钟离的背影,犹豫了又犹豫、纠结了又纠结……说真的,蒲从舟性子随性又倔强,若真出了什么事……
思索间,钟离已经回过头来,缓步向留云借风真君走去,唇边带着一点柔和的笑意,望着留云借风真君说:“你今日似乎一直欲言又止,是有话同我说,是么?”
留云借风真君定了定神,心中想着若是为着蒲从舟,就算是丢次脸误诊又如何,心一横,清了清嗓子:“帝君说的不错,我确实有话要和帝君说。”
看着留云借风真君的神情,钟离也猜
出了点什么,继续询问说:“是舟舟的事么?”
“是。”留云借风真君沉了沉心,叹了口气,还是说,“前些日子,你让我看看舟舟的身体是否因水史莱姆有所损伤,那时,我发现——”
钟离微微蹙眉,正待侧耳认真聆听,忽地抬头——
“啊啊啊啊啊怎么这么快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雕刻着花的窗边掠过一缕清风,落进了新月轩的众仙中间,滚出了一红一绿两道身影。
……
“天啊……这好像是蒙德的风神……”
……
“舟舟?”留云借风真君在仙人的絮絮叨叨声中脱口而出,愕然说,“你怎么忽然就跑出来了?”
蒲从舟一边捂着狂跳的心脏,还没从刚刚被风卷走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就僵住了,一点儿一点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先是看到了龙鳞下摆、然后是长衫的全貌……
最后,蒲从舟对上了钟离微微睁大,明显有些诧异……甚至能说的上震惊的灿金色眸子,哈哈干笑两声,小声说:“你、你好啊,帝君……”
“嗯……”钟离注视着蒲从舟,瞬间了然,缓缓蹙眉。
“你好啊,摩拉克斯,好久不见!”温迪轻盈地飞到钟离身前,笑吟吟地热情打着招呼,说,“你看起来也发现了——来,我们好好谈谈怎么样?关于……”
温迪停了停,笑容更深了些,却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狰狞,身子微微前倾,对钟离压低了嗓音说:“关于我寄养在你这的小蒲公英,养了一百年,一朵就变成两朵的事?你们璃月真适合养花啊,你不觉得你应该和我解释解释嘛?”
“……确实应当解释。”钟离掠过众仙异样的模样,轻轻颔首,略带歉意地说,“抱歉,失陪了。”
钟离停了一会,又看向温迪,简洁地说:“随我来。”
“好啊。”温迪笑了下,爽快地答应了。
“啊哈哈哈哈哈……”蒲从舟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僵硬地笑着,小心翼翼试探着往后退去,小小声地说,“既既……既然你们讨论了,那我先走啦?”
钟离转头望向蒲从舟,非常宽容地微微一笑。
“最该来的就是你了,我的小蒲公英。”温迪落在蒲从舟身边,笑着伸出手,轻轻拎着蒲从舟褙子上的毛绒一提,就把整只蒲从舟提了起来,“走吧走吧……”
……
在新月轩众多参与此次宴会德高望重的仙人的众目睽睽之下,风神提着一朵蒲公英,和岩神先行离开了。
蒲从舟面容扭曲地闭上眼。她这辈子没有这么想再变回一朵蒲公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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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轩并非所有的包厢都有着极其大气的陈设,像是这间偏间就极其小巧雅致,点着的檀香也是幽静的。
假山陈设上的水咕噜咕噜流淌着,蒲从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缩成小小的一团,捂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痛苦地看着坐在茶桌两边的神明。
钟离双腿交叠,双手支起下颌,静静凝视着蒲从舟,轻声“唔”了下,神情极其微妙。
温迪看看钟离,又看看眼神躲闪的蒲从舟,笑了一声,盯着钟离,语出惊人,几乎是痛心疾首地说:“摩拉克斯,你真的是畜生啊!”
蒲从舟脑子“嗡”一声响,直挺挺就倒下去了。钟离不动声色地扶了蒲从舟一下,冷静地看向温迪,平静地问:“何出此言?”
“我当年把小蒲公英交到你手上时,她才多大?你又多大?”温迪飞到钟离面前,对他指指点点,非常悲痛地摇头,“这样你都下得去手,把人家小蒲公英的肚子都弄大了,你难道不是……不是……唉!”
“风神大人……”蒲从舟总算缓过神来了,看着温迪虚弱地说,“你可能不小心弄错了……但这……真的不是钟离的孩子。摩拉克斯……呃……帝君……一直都把我当闺女来看待,我也认他是我的爹地——”
“不用说,不用说……”温迪一副“我懂我懂”的模样,安慰似的摸了摸蒲从舟的头,笑着说,“我知道你的难处,这摩拉克斯确实很难打。你不用怕啊,我这就冒着被他一尾巴拍飞的风险带你回蒙德……”
“不不不,风神大人,你真的误会了——”蒲从舟连连摆手,最终发苦,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有口说不清的滋味”,非常努力地解释,“这孩子真的不是——”
“不用说,不用说!我懂!我懂!”
“不——”蒲从舟从未像现在这般无力过,“你不懂!”
……
钟离冷冷地注视着蒲从舟和温迪打双簧,等他们两个闹够了,钟离才看向温迪,平缓地说:”不必胡言乱语。你我都心知肚明,舟舟腹中的水元素力纯粹,不可能是我的骨肉。”
“哦?”温迪笑了下,反问钟离,“那纵观整个璃月,谁还能在你摩拉克斯眼皮子底下撬走了你的闺女?”
钟离平静地看着温迪,淡淡说:“舟舟素来居轻策庄东侧,与你蒙德毗邻。若是你亲自如此,能瞒过我,或许也不是难事。”
“好你个摩拉克斯。”温迪笑着说。
……
很难用言语描述此刻蒲从舟的心情……只能说疯了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蒲从舟绝望地看着温迪和钟离两位提瓦特迄今为止最古老的神明为自己腹中这个崽究竟是不是对方的你一句我一句说的还有来有回,觉得这个世界居然能荒谬成这个样子。
也是个奇迹。
……
“唉,无趣,不和你纠缠了。”温迪吵着吵着不想吵了,叹了口气,一摊手,笑吟吟地看着钟离,温和地说,“怎么着蒲从舟也是我带给你的,现在我想知道她的夫君……嗯,不对哦,她现在还没有成亲,应该这样说——”
温迪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我想知道吃掉我养在你这的小蒲公英的坏家伙是谁,不过分吧?”
“有点。”钟离冷静地说。
“你少来这套哈。”温迪瞬间飞掠到钟
离的身前,看起来快疯了,揪着钟离的衣领质问,“你说不是你的,那孩子的父亲是谁,啊?”
分明是如此不礼貌的行动,但钟离似是想起往事,破天荒露出些愧疚的神色,说:“不知。抱歉,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钟离的态度软化,温迪的气也彻底没一处打,松开钟离的衣领,缓缓落在地面。
钟离微微偏头,静静注视着蒲从舟,却是对温迪说:“我与你一般,都是才知此事不久——或者说,我甚至比你更晚知道。”
钟离停了停,对蒲从舟说:“你原本打算瞒我多久,舟舟?”
在钟离平静凝重带着恐怖压迫感的眼神下,蒲从舟破罐子破摔,瘫倒在了靠椅上,生无可恋地说:“很久。”
“多久?”钟离继续问。
“崽崽出生,”蒲从舟甚至都不想挣扎了,掰着手指说,“长大成人,再偷偷把崽崽送走——”
温迪听到这实在忍不住被气笑了,歪了歪头看着钟离,说:“摩拉克斯啊摩拉克斯,这就是你当时信誓旦旦答应的、会养好的蒲公英?”
钟离显然情绪也难得有些不稳,蒲从舟冷漠地想着,或许是这番话对钟离产生了什么“磨损”吧,钟离停了好一会也不说话。
“算了算了,不折腾你们两个了。”温迪头疼地说,“真的很难想象我睡着的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先把这孩子的父亲揪出来再说。摩拉克斯,你说我们该怎么揪?好难啊,比海里捞针还难!”
“不妨问问当事人。”钟离闭了闭眼,这又看向蒲从舟。
温迪也像蒲从舟看了过来。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蒲从舟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双手抱在胸前,看看钟离又看看温迪,痛苦地说,“我可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记得多少,说多少便是。”钟离轻轻一叹,语气柔和了些,似是安抚,“无妨。”
“我我我……”蒲从舟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恳求地看着钟离,说,“爹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钟离只觉得头疼。
“好啊,你叫摩拉克斯就叫爹地,到我这就叫什么‘风神大人’!”温迪听着插了句嘴,颇为难受地说,“好偏心呢。”
“谁叫你只管生不管养。”蒲从舟小小声嘟囔着说。
“哈哈,你这小蒲公英,还挺伶牙俐齿——”温迪笑了起来,做到蒲从舟身边,半哄骗半逼迫地说,“说一说你和你这位情人之间的事嘛,我和你……你爹地……”
温迪指了指钟离,对上他平静却有点想杀人的眼神,笑了下,继续亲切地说:“会把他怎么样的!”
蒲从舟此时脑壳被折腾得晕乎乎地,索性把所有的话一股脑儿全说了——什么被水史莱姆砸出的幻境,异世界碰到的位高权重的家伙,以为是梦结果醒来就揣了个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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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并不长,而且时间过去许久,大部分细节都是模糊的。蒲从舟很快就说完
了。
隔着袅袅的香雾,钟离若有所思,指节轻敲了下方桌,自语道:“……水史莱姆砸出的梦境吗?”
“嗯。”蒲从舟委屈巴巴地说,“爹地,我是真的不知道在梦里……我现实中就揣了崽崽了,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爹地,我真的是一不小心就……”
一时间四下寂静,只剩下包间内的假山上流水发出的隐约咕噜咕噜声。
蒲从舟深吸了口气,停了停,才小小声地问钟离:“爹地啊,你觉得我这个崽崽或许是水史莱姆所化的,并不是现实意义中的——”
“不可能哦!”就在这时,温迪摇摇头,摇头晃脑地解释说,“你小腹的水元素力量特别强劲纯粹,水史莱姆可没有这么纯粹的元素力啊。要我看啊,你这小崽崽大概率是你‘梦境’中那‘情人’的。”
“可是、可是……”蒲从舟有些慌乱地看看钟离又看看温迪,强调说,“幻境里的世界是异世界啊!不可能是真实的人吧?”
蒲从舟本来渴望着在钟离和温迪那得到肯定的答案,却见这两位神明出乎意料地都和蒲从舟偏开了视线。
蒲从舟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久以来辛辛苦苦建立的世界观喀嚓一声被打了个稀烂,沉默了很久,得出一个最不可思议的答案,颤抖着声线说:“爹地,还有风神大人……我我我我我的那个梦境……不会是……真的吧?”
“嗯……”
温迪沉默了,似乎还在思考着蒲从舟的故事,倒是钟离嗯了一声,缓缓抬头,温和地注视着蒲从舟,说:“我认为,你在梦境中经历的一切,大致发生在提瓦特。”
……钟离能说出“大致”,那就是绝对了。
蒲从舟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眼前一阵阵发黑,下意识“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