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
“我是你手上第一条人命,小十七,从今日起,你就是和我一样的人。”
她微微一笑:“恭喜你,出师了。”
陆曈茫然望着她,眼眶有点酸,却干干的没有一滴眼泪,只是几分无措。
越来越多的血从妇人唇间溢出,她轻轻叹息一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芸娘死了。
死在了她掺了血的毒药下。
陆曈已经不会像从前乌云死时那般抱着她放声痛哭了,麻木地起身替芸娘收敛换衣。也就是在那时,她看到芸娘身上的伤疤。
芸娘身上有大块烧烫痕迹,若以当时伤势来说,根本撑不到现在。陆曈渐渐明白过来,或许在过去七年,甚至更多年,芸娘用毒药吊着命,但饮鸩止渴,终有一日会到达尽头。
所以在她死前,一定要亲眼看到陆曈“出师”。
火苗吞噬芸娘曾住过的草屋,那些精心搜罗的医籍药理,在烈焰中化为灰烬。陆曈跪在坟冢前,要凿刻碑文时,忽然停了下来。
她与芸娘,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她在落梅峰呆了整整七年,芸娘贯穿在这七年里,使得她变成另一个人。她曾憎恨过芸娘,也曾感激过芸娘,在那些飞雪的寒日里,某个瞬间,未必也没有体会过妇人的孤独。
她最后在碑文上刻下“恩师”二字。
不管一开始究竟出于何目的,她这满身医术、毒经药理皆由落梅峰七年所授。芸娘教她看过许多幼时不曾见过的东西,卖掉女儿尸体换银子的赌鬼父亲、偷偷毒死病榻老父只为甩掉包袱的无赖儿子、一心想要挽回丈夫花重金求子的妇人、为占家产给兄长下毒的读书人…
她看过很多。
于是渐渐了解,世上之事并非全是光明,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天犹有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
幼时书上不明白的道理,穿梭市井,慢慢就明白了。
生活教会她忍耐,教会她狠毒果断,教会她学会保护自己。所以她才能在回到常武县后,决定义无反顾进京。
如果她没有被芸娘带走,说不定遇到此事,第一反应也是如陆谦一般告官求人做主。偏偏她被芸娘带走,那些在落梅峰夜里不甘饮下的汤药,乱葬岗的尸首,眼泪与恐惧,终于将她变成了另一个不同的陆曈。
她只想要复仇。
阴差阳错,冥冥自有注定。
尘世之间,悲欢离合,沉浮起落,芸娘于她,早已不是简单爱恨二字能说得清。
“其实我……很害怕。”她轻轻开口。她杀了人,第一次杀人,一条人命在她手中,芸娘死前的话像个诅咒,时时萦绕在她心头。
“从今日起,你就是和我一样的人。”
“恭喜你,出师了。”
她守着这点隐秘的恐惧,但在今夜,突然厌倦藏匿,任由自己在对方面前坦诚。
长夜漫漫,灯笼光映着皎然白雪,云层中有一点微淡月光,照在树下两人身上。
“别怕。”
一只手伸来,轻轻捧住她的脸。
陆曈抬起头,眼前人低眸,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流了眼泪。
裴云暎摸摸她的头,微微俯身,将她抱进怀里。
他的声音很温柔。
“陆大夫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