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进又舀了一大勺:“陆医官,你也喝一碗。”
陆曈还未起身,纪珣已走过去,替陆曈端起那碗汤递给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裴云暎目光落在陆曈身上看了一瞬,又被常进叫走。
拥挤的庙宇里,隔着人群,他在那头,她在这头,明明狭小,却似遥远如天堑。
陆曈看向庙宇外,
门外风雪皑皑,更远处刑场方向,一片银白。
身边传来纪珣的声音。
“老农占田得吉卜,一夜北风雪漫屋,屋压欲折君勿悲,陇头新麦一尺泥……”
他说着说着,神色渐渐沉默下来。
太医局教授医理,医官院遍阅医案,然唯有深入极困之地,才知民生多艰,远在珠楼玉阁之中锦衣玉食的公子,唯有此刻方得医者真谛。
医道无穷,仁德始基。
疠所里热闹得很,病者和医官们正讨论打算将供桌前那尊泥塑菩萨拆走,自打医官们来后,病人们病程延缓了许多,然而加入疠所的人不断增加,本就狭窄的庙宇越发拥挤。若拆了那座泥菩萨,至少能多空出一截空位。
眼下情势渐好,对于活人来说,医官们更有用,这尊泥塑的菩萨,便不那么得人信仰了。
翠翠跑到供桌前,打算比量一下菩萨的大小,她的木床离供桌很近,若拆了这尊神像,父亲与自己的木床也能有个空隙。
她弯腰爬了进去。
四周嘈杂喧闹,陆曈低头喝着手中药汤,就在这一片谈笑里,忽然间,小女孩的声音诧然响起:
“咦,这墙上怎么有一张债条?”
第二百二十七章 刺杀
债条?
庙中众人登时被翠翠这句话吸引注意力,有人问:“什么债条?”
翠翠道:“你们自己看嘛,刻在墙上,清清楚楚——”
陆曈猝然抬眸。
身侧医官们好奇心顿起,拿着油灯就走到翠翠身边蹲下。
苏南日日阴天,今日又下雪,不见半点日头,疠所大门关了半扇,庙里昏暗得像夜晚。离得最近的医官把油灯往墙上凑近,在那供桌下、塑像前,果然深深刻着一行大字:
甫今借到十七姑娘名下二两银子利息约至随时送还不误恐口无凭立此借约存字永昌三十五年大寒立借约人刺客少爷。
刻在墙上的字迹遒劲锋利,漂亮得很。
就是那个“刺客少爷”和“十七姑娘”瞧着,很有几分玩笑。
“永昌三十五年大寒……”蔡方愣了愣,“六年前?”
这是一张六年前的债条。
六年前的大寒,有谁到过这里,谁在斑驳墙面上刻下债条,又小心用供桌全然挡住。
陆曈坐在人群中,望着周围人惊叹,不由恍惚一下。
六年前……
她还记得那个大寒日。
她向黑衣人讨要银子不成,反得了只不值钱的银戒,终究耿耿于怀,逼着对方在墙上写下一张债条。
那时候她还没有长大,个子不及眼下高,弯腰爬进供桌底下要对方在墙上刻字时,对方只啼笑皆非地看着她。
“这么隐蔽?”
“当然。”少时的陆曈肃然望着他:“若写在显眼之地,被人瞧见涂抹乱画,债条顷刻作废。自然要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