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
陆瞳便不再多想,从医箱绒布里取出金针。
金针是芸娘不要的,芸娘有很多针,有时候那些针用得久了,芸娘不觉如意,就会换掉一批。陆瞳把那些针捡回来,挑出能用的,藏在自己箱子里,芸娘见了,也并不会多说什么。
她有时候会用那些针来缝药包,但还从没用过这针来缝伤口,甚至于,手下这片肌肤鲜活温热,而过去这几年里,她摸得最多的,是乱坟岗里、刑场死人堆里冷冰冰的尸体。
她并不熟悉活人的身体。
黑衣人道:“做什么,占我便宜?”
陆瞳:“……”
她收起方才对活人身体的敬畏与谨慎,一针扎了进去。
黑衣人闷哼一声。
陆瞳淡淡道:“抱歉,第一次缝伤,不太熟练。”
黑衣人没说话。
陆瞳便低头缝合起来。
线是桑白皮线,芸娘有很多桑白皮线,有时候会用在落梅峰试药的兔子狐狸身上。陆瞳偷偷藏了一小卷,没料到如今会在这里用上。
原本这样缝伤,还应以封口药涂敷,散血膏敷贴,但眼下她箱子里什么都没有。
不过以此人目前还能活蹦乱跳的情势来看,就算没有这些药,他应当也能扛下来。
陆瞳缝得很仔细。
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手指发颤,动作也不甚熟练,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给人缝伤口。不过后来渐渐也放松起来,眼前人很是配合,一声不吭,纵然这样生缝很痛,他也没有溢出半丝痛楚。
大寒日,荒原中,大雪纷纷扬扬,将破庙中那团静寂灯火围拢唯一光明。
就这样磕磕巴巴不知缝合了多久,陆瞳扯断最后一根桑白皮线,将金针收回绒布之上,又拿湿手帕擦净溢出血污,一道蜈蚣似的伤口出现在她面前。
还是条奇丑无比的蜈蚣。
陆瞳:“……”
黑衣人微微侧首,也不知看清了肩上的缝伤没有,沉默一下,才道:“你绣工真差。”
陆瞳莫名有几分心虚。
从前在常武县时,她年纪小又坐不住,从来最不爱做这些针啊线的,陆谦的绣工都比她出色,后来在落梅峰,勉强缝个药包还行,给这人缝的,确实不大能拿得出手。要知道他的身型很漂亮,肩背线条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具死尸都要流畅利落,如今被这么歪七扭八一缝,好似有人在工艺精致绢帛之上乱涂乱画。
实在惨不忍睹。
“多谢。”黑衣人没计较她绣工,轻飘飘感谢了一下。
陆瞳有些意外。
她没料到他会这么好说话,事实上,此人除了一开始在刑场上威胁她带路外,一直表现得还算有礼,甚至脾气很好的模样。陆瞳生缝伤口期间,有意无意拉扯过他的伤口,他也没说什么,好似没有察觉到她故意的报复,又或者察觉到了,但忍耐下来。
常在死人堆中行走之人,对危险总有种特别的感知,但陆瞳没在他身上感到危险。
他确实没想要她的命。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黑衣人问她:“看来真是大夫,不过,既然是大夫,怎么还戴着面衣?”
陆瞳一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上面衣。
面衣不过是块长形白帛,四面前后盖住面庞,只露出一双眼睛,垂下的白帛披搭于肩背。
毕竟是来偷死人东西的,其实这人叫她“小贼”也没说错,她不想大摇大摆在死人堆中行走,戴着面衣也是怀着侥幸之心。就算这些刑场的死人化作厉鬼,没瞧见她的脸,应当也无法准确无误的找到她身上来吧。
她是这样自欺欺人安慰自己的。
陆瞳道:“我丑,不想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