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莲尾音悠长的话语:
“还是有的吧。”
陈缘知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慢慢握紧:“……是的,我发现他其实不太擅长画画。”
“但您说,您一直从事国画方面的工作。我猜您是个画家吧?所以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挺意外的。”
“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是画家。”许致莲笑了笑,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桌面上。
“小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表现得很聪明。他是个好孩子,懂事听话,很少忤逆父母,让学什么就学什么,也几乎什么都做得很好。尤其是学业上,从不会让我们担心。”
“我们家从我爷爷,也就是临濯的爷爷的父亲那一代开始,就是学国画出身的。临濯他爷爷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国画家,我和兄弟姐妹从小耳濡目染,也算得他老人家真传,三个人都在画画这一行上有所建树。”
“我们都是从小学画,从小表现出的绘画才能。小濯又生得聪明伶俐,所以一开始,我以为他也会继承到家里的绘画天赋。毕竟其他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都那么容易,绘画上有祖辈流传下来的基因,他理应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
“我从他四岁那年开始教导他画画,直到八岁。一开始我拿他年纪尚小作为借口劝说自己,但他上了小学之后,这个借口便开始越来越站不住脚了。”
“为什么呢?他在各科的学习上都能表现得那么好,总是拿第一,在学校的课外活动里也表现出众,学的钢琴和书法也都超出同龄人一大截。”
“唯有画画,不管我如何悉心教导,得到的结果总是令人失望。小濯他始终是个一窍不通的初学者,好像天生就没有画画这根筋。”
许致莲垂下眼睫,嘴角一直噙着的笑淡去,“他八岁那年,我便没有再继续教导他学国画了。”
“不可否认,我是失望的。家里引以为傲的才能唯独没有出现在我的孩子身上,他明明惊才绝艳,在这方面却偏偏如此平庸,让人不禁感叹世界的公平和残忍。”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想过彻底将画画带离他的生命。我想过,把画画当作一个爱好,慢慢地培养他。即使平庸也没关系,我只是希望能将我在绘画这件事上感受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传达给他。”
“直到那一天,临濯他来找我。他是个很坚强的孩子,自从懂事之后就很少哭闹了,上学以后,我更是几乎没有见过他为了什么事掉眼泪。”
“他那时还很年幼,站着的时候才到我胸口的高度。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拿着画纸站在我面前,哭得喘不过气。”
“他一直在和我道歉。他哭着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爸爸。我没有这样的天分。我没有办法成为一个像爸爸一样的人了’。”
许致莲抬起眼,眼眸静然,“从那之后,我不仅放弃了继续教导他绘画,还总是刻意地让他避开和国画有关的话题。曾经我很喜欢带着他去看画展,去写生,他也经常陪着我出席一些和国画有关的活动,在那之后,我都没有再带他去了。”
“我开始意识到,没有绘画天赋这件事并不是他的错。与之相反的是,我身为父亲,却日日拿着一个不可能的目标要求自己的孩子,在无形中摧毁着他,源源不断地带给他这样巨大的打击和压力——这样的我,才是那个做错了事的人。”
“那么自信的一个孩子,从小就散发着耀眼的光辉,到底是多么难过和绝望,才会流着眼泪说出那样一段话。”
陈缘知怔怔地看着许致莲,胸口处的心脏一次次搏动,她却觉得呼吸那么沉重艰难,好像有一块大石压在胸腔上一般。
许致莲:“小濯他……也是在那之后,开始不爱和我说话的。他很聪慧,大概也是在长大的过程中明白了些道理,知道我这个父亲做的事是多么的惹人讨厌。”
“今天和你说这么多,被他知道了,大概会更加厌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