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番欲突围逃脱未成,身侧的心腹已经折损了大半,那些他本欲带走的将士们多数都已溃逃,或降于江都军。
置身于鲜血和战火之中,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返回军中的举动,好似成了房中着火之际仍要冒险返回屋内带走财宝的守财之人,最终注定会被焚于火中。
他舍不下段士昂留下的军队,妄图带走他们。
若早知如此,他便不该返回军中,而应当直接离开洛阳的!
但世上没有“早知如此”,事已至此,他只能奋力杀出去。
梅义带人拼力撕开一个缺口,快马奔逃而去。
他此时已经不太能辨得清具体方向,只知往前奔逃,逃得越快越好。
但他很快还是听到了身后心腹中箭倒下的动静。
梅义没有回头,依旧向前方夜色中疾驰。
“咻——”
一支利箭自后方飞来,梅义在马背上猛地俯身,避开了那一箭。
下一瞬,又一支箭飞至,却是刺入了他身下的马臀处,马儿吃痛嘶鸣,猛地将他甩了出去。
梅义滚落在地,后背重重撞在树干上,一阵枯黄落叶飘洒而落。
此处是一条小道,他很快被铁骑包围起来,几支靠近而来的火把刺得他几乎无法睁眼,似在确认他的身份。
跟随而来的有一名范阳降兵,很快证实了他的身份。
梅义背靠着树干,勉强站起身来,看向那为首之人。
那人坐在高马之上,不同于他此时的狼狈不堪,对方看起来并未亲自动过手,其身玄色披风垂落,内里仅见一件轻薄的银甲,明月在她周身洒下一层清辉银霜,月色与人似融为一体。
“是你设局借李复之手,杀了大将军……”梅义定声问。
常岁宁:“怎么,你要为他报仇吗?”
梅义抿直了嘴角,下一刻,却是抱拳跪了下去。
“成王败寇,战场之上无仇怨可言,我梅义向来只敬重强者……”他俯身叩首道:“我愿降于常节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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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康芷赶至此处,勒马之际见得这一幕,立即便道:“节使,此人不能……”
唐醒微侧首,抬手拦住要上前的康芷,打断她的话:“节使自有决断。”
下属当众欲图干扰左右主公决策,是为大忌。
康芷神情愤懑:“唐将军,可是他……”
唐醒只向她微微摇头。
前方,常岁宁看着跪在那里认降的梅义,片刻,才开口道:“听闻你很得段士昂重用,且又能从我江都军的围困中杀出来,可见的确有些本领——”
将头叩在地上的梅义闻言眼底一喜,又夹杂两分自得的讽刺。
下一刻,他听上方那道声音说道:“抬起头来。”
这话音平静不带情绪,但落在梅义耳中,却仿佛自带居高临下的命令之感,这让他发自内心感到刺耳及受辱。
他从未这样跪求过哪个女子,但无妨,且忍过此一时……
梅义在脑海中思索间,佯装顺从地抬起头来,此时他脑中的声音还在继续:先保住这条性命,待他投去江都军,日后总能找得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