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续的低语,常岁宁此刻才道:“错了。”
她道:“他的恶念纵然是你激起,却非因你而生。你纵为天地万物所厌弃,却也只是厌弃,否则你也不可能活着来到此处。可他方才,却是要为取财而杀你,这不在你的过错之内——”
“他的恶在于他本身,纵今日无你,来日若有怀财弱者出现,同样会激起他的杀念。”
无绝的眼神却依旧有几分茫然:“属下这一路来,时常在想,或许这一切遭遇皆是考验……”
他自己也不确定怎样是对的,他只是担心:“既然是一场救世大计,或许殿下所行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也或许处处皆是考验。”
“成佛的考验么?”常岁宁微仰首,透过树枝的缝隙看向阴沉的天穹:“但成佛救不了这世道,佛若在此时出现,也只会被这世间的恶念贪念悉数吞食。”
“世人要救这世道,便要用世人的方法,而不是佛的方法。”
她成不了佛,她也无意成佛,为何要去做佛该做的事?
她不知道是不是果真如无绝的感应所言,眼下这一切或许是天意的考验,她只知道一件事——
“既然要我来救,那这世间该是什么样子,便该由我说了算。”
少女于香樟树下仰首,似在与天地对话:“我要这世间作恶者务必得到惩戒,遭遇不公者务必要得到声张。以己身为苍生谋生机者,决不可再使其溺毙于人心恶念之狱海。”
她要这世间是她自己觉得值得的世间。
如若不然,要如何去救,又何必去救,救来又有何意趣可言?
无绝有几分怔然地看着少女仰起的侧颜,他心中的迷雾似也随她湛亮的眸光逐渐散去。
“这世间不止一条道,但我只走我想守的道。我认定它是对的,它便是对的。”常岁宁转头看向他:“你不必为我担心,你也不必去宽恕不该宽恕的罪恶,你给这世间的慈悲已经足够多了。”
她说:“往后,你最该去悟的慈悲道,便是如何善待自身。”
无绝的眼眶无声红了。
常岁宁最后与他道:“若说缘法,当初是你选了我,自荐到我麾下,那你便要信我。”
无绝眼中全是泪,却终于露出释然笑意:“是……属下信殿下。”
常岁宁扶着他走出树下。
云回快步走来,将手中的伞举过常岁宁头顶。
因无绝身上有伤,云回便提议让常岁宁带着无绝上了他的马车。
那个男人则被云回的近随塞上了驴车,送往官衙审问处置。
“……待查实之后,那些参与其中的孩子,我也会让人妥善管束教化的。”
上了马车后,云回歉然的目光落在裹着披风、像个受惊的可怜虫一样缩在常岁宁身边的无绝身上:“是我治下有失,才会轻易出现恶民伤人之举。”
他当真很惭愧,尤其是这件事出现在常岁宁和她要找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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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云回的惭愧,常岁宁道:“人之恶念总归无法断绝,尤其当下时值乱世,人心难免更加浮动,更易对法理产生藐视。”
云回神色郑重:“所以更需多加警示约束,以安秩序与人心……之后我会多加上心此事的。”
常岁宁先向他点头,才道:“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这一路来,我途经数县,见你治下之象,称得上安定祥和。”
如方才那般,终究是个例。
云回一愣之后,脱口而出地问:“你当真这么觉得?”